第一百四十五章 兄妹

流华录 清韵公子 3391 字 18天前

她知道南宫晟想杀孙宇,这份杀意源于他对太平道理想的偏执,源于他对南宫氏崛起路径的选择,从未更改,坚如磐石。她知道自己和孙宇之间,隔着家族那段不光彩的旧账,隔着彼此对立的政治立场,隔着即将到来的、代表着稳固联盟的蔡氏联姻,从任何层面来看,确实可说“并无瓜葛”。

她更清楚地知道,以孙宇如今的实力、麾下能人辈出、自身修为深不可测以及对自身安全的严密戒备,南宫晟即便武功再高,想要成功刺杀,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近乎以卵击石。

可是,她的心就是不受控制地紧了,疼了。

那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潮,混杂着对家族宿命与责任的无奈与抗拒,对孙宇那份说不清道不明、却已在心底悄然生根的情感萌芽的酸楚与苦涩,以及对眼前这位血缘至亲、曾经一同习武玩耍的堂兄,如今却走上一条充满荆棘与黑暗的不归路的痛惜与无力,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淹没。

她垂下眼帘,浓密卷翘的长睫如同蝶翼般轻颤,努力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情绪,避开南宫晟那仿佛能洞悉灵魂深处一切秘密的目光。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那摇摇欲坠的平静。

庭院中,晨雾仍未散尽,如同化不开的愁绪,萦绕在两人之间。那株老梅寂寂无言,虬干的枝桠伸向灰白色的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命运的无奈。唯有两人之间那无声的、汹涌的暗流,在弥漫的雾气中,危险而压抑地悄然涌动。

“堂兄,”南宫雨薇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些,却依旧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她抬起眼,勇敢地迎向南宫晟的目光,“家族……近来可好?叔父他……身体如何?”她试图将话题引开,引向那片遥远的、隐藏在扬州山林中的故土,引向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或许能唤起他心中一丝温情,冲淡这令人窒息的紧张。

南宫晟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但瞬间又恢复了古井无波。“家族?依旧如此。”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疏离,“守着那片山林,与山越为邻,垦田狩猎,商贾往来,看似逍遥,实则……不过是偏安一隅,难以真正伸展。叔父身体硬朗,只是时常念叨你,说你性子野,不像个世家女子。”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锐利起来,像是淬了寒冰的针,“但他更担心,你卷入不该卷入的纷争。雨薇,你应该明白,我们南宫家,与这中原的世家,终究是不同的。我们的路,也不该寄托在某个朝廷官员的怜悯或是利用之上。”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并未逼近,但那无形的压力却骤然增强。“孙宇是朝廷命官,是剿灭黄巾的‘功臣’,他代表着我们所反对的一切。你留在这里,与他牵扯不清,只会让家族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别忘了,当年家族中有人暗中资助黄巾之事,虽然隐秘,但并非无人知晓。这是一根随时可能引爆的引线。”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回来吧,雨薇。回到扬州,那里才是我们的天地。家族的未来,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外人身上,更不是……牺牲家族女子的清白与名誉,去换取不可靠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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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与名誉?”南宫雨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的白玉兰,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火,那怒火掩盖了之前的伤痛与挣扎,“堂兄!在你眼中,我南宫雨薇就是如此不堪?是家族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吗?我留在南阳,自有我的理由,与任何人都无关!”

“理由?”南宫晟嘴角那抹虚幻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你的理由,就是那个救过你一次、如今却即将迎娶蔡氏女的孙文韬?雨薇,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我们南宫家的女儿,何时变得如此……天真?”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南宫雨薇心中最柔软、最不愿面对的角落。她踉跄着后退半步,依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胸中气血翻涌,那句“天真”在她耳边反复回响,震得她头晕目眩。

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庞和眼中难以掩饰的痛楚,南宫晟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太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或许是无奈,或许是一丝不忍,但最终都被更深的决绝所覆盖。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好自为之。”

随即,他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融入了愈发浓重的晨雾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梅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南宫雨薇独自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任由那冰凉的雾气浸透她的衣衫,也浸透了她那颗纷乱如麻、冰冷刺痛的心。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伤痕,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那被亲情、责任、还有那份刚刚萌芽便被无情践踏的情感所撕裂的剧痛。方城山的清晨,依旧宁静,但这份宁静之下,已然埋下了更深、更危险的伏笔。

可是,她的心就是不受控制地紧了,疼了。那种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对家族责任的无奈,对孙宇那份难以言说情感的酸楚,以及对眼前这位血缘至亲却走上殊途的痛惜,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垂下眼帘,避开南宫晟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庭院中,晨雾未散,老梅寂寂,唯有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