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赵四的是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发动机盖上还带着一路疾驰而来的泥点。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战士,只确认了赵四的身份,便帮忙将那个装着他简单行李和几本技术书籍的帆布包扔进后备箱。
没有欢送,没有告别仪式,甚至没能好好跟闻讯赶来的周主任和李副部长多说几句。
只是在部机关大楼前匆匆握了下手,周主任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一切尽在不言中。
吉普车便载着赵四和王永革——这位他特意点名要求跟随的、踏实肯干的老部下,驶离了北京城。
王永革显然对这次突如其来的任务充满好奇和些许不安,坐在颠簸的吉普车里,不时透过车窗回望渐渐远去的城市轮廓。
他张了几次嘴,想问什么,但看到赵四闭目凝神、眉头微蹙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赵四并非故作高深,他只是在脑海中反复咀嚼着李老的话,以及那份调令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西南战略后方,三线建设……
战略安全>经济效益:为确保国家在战争条件下的生存能力,必须建立独立备份的工业体系,即使成本高昂。
地理隔离>技术便利:"靠山分散隐蔽"的布局要求使原有技术难以直接应用,必须重新设计适应山区环境的新技术。
自主创新>技术依赖:在外部封锁下,被迫走出"自力更生"之路,反而培育了中国工业自主研发能力。
这些词在他前世的历史书中见过,知道其艰苦卓绝,但只有当亲身奔赴时,才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迫在眉睫的压力。
汽车换火车,火车换汽车,平坦的华北平原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
越往南走,路况越差。
进入四川盆地边缘后,所谓的公路,大多是在山腰上硬生生凿出来的土石路,窄得仅容一车通过。
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另一侧则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
吉普车像喝醉了酒的铁壳虫,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剧烈地颠簸、摇晃。
车轮压过碎石,发出噼啪的声响,不时有小的落石从山坡上滚下,敲打在车顶篷布上,让人心惊胆战。
王永革紧紧抓着车顶的扶手,脸色发白,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山路。
赵四也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目光投向窗外。
眼前的景象,远比想象的更为震撼。
看不到任何大型机械。
目光所及,是成千上万的人。
男人大多赤着上身,皮肤被晒成古铜色,女人则用头巾包着头,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
他们如同移动的蚁群,散布在陡峭的山坡上、深邃的峡谷间。
有人挥舞着巨大的铁锤,敲打着钢钎,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石屑飞溅和沉闷的巨响,像是在用血肉之躯与坚硬的岩石进行最原始的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