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潮城街道比白天更加热闹。骑楼下的霓虹灯陆续亮起，录像厅、游戏厅、台球室的招牌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詹晓阳走在队伍中间，眼睛忙不迭地记录着这一切——卖甘草水果的小推车、挂着镭射影碟字样的音像店、飘着浓郁香味的烧烤摊......城市夜晚的火力让他目不暇接。

快看！林浩杰突然拽了他一把，那就是凤城电影院！

一栋米黄色建筑出现在街角，门头上凤城电影院五个红色大字格外醒目。门口挤满了人，大多是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学生，也有几个社会青年叼着烟蹲在台阶上。售票窗口上方挂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日放映：《赌神》周润发 王祖贤。

排队排队！班长组织大家站成一列，票在我这，等会按号入座。

詹晓阳踮起脚张望。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周润发梳着大背头，身穿黑色西装，嘴角挂着神秘微笑；王祖贤一袭红裙，美得惊心动魄。这样的彩色海报在凤凰山根本见不到，村里宣传栏贴的最多是化肥广告。

进场了！队伍前方一阵骚动。

黑暗的放映厅里弥漫着奇怪的混合气味，詹晓阳按照票号找到座位——倒数第三排的木头长椅，已经磨得发亮。他还发现前几排还坐着不少个铮亮铮亮的光头，那肯定是附近开元寺里的和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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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熄灭的瞬间，詹晓阳屏住了呼吸。银幕亮起，香港的摩天大楼和霓虹灯海扑面而来，伴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当周润发饰演的高进出场时，整个放映厅爆发出欢呼和口哨声。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如同一场梦境。赌神高进的传奇故事、惊心动魄的赌局、王祖贤的惊鸿一瞥......詹晓阳完全沉浸在光影世界中，忘记了时间流逝。当片尾字幕升起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太帅了！走出电影院，郑世林还在模仿周润发摸戒指的动作，以后我也要留大背头！

得了吧你，王大华嘲笑他，先把你那鸡窝头理理。

众人哄笑着往回走。夜风微凉，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詹晓阳走在最后，脑海中还回放着电影里的画面——赌神失忆后单纯的笑容，与恢复记忆时的霸气侧漏形成鲜明对比。人性如此复杂，他想，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纯真与心机。

回到宿舍已是九点多，宿舍里没回家没去看电影的杨奕涛、卢步生和林德强正各自躺在床上看书。见大部队回来，他们抬头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继续看书。

洗澡洗澡！郑世林第一个冲进卫生间，谁也别跟我抢！

詹晓阳坐在床边脱鞋，突然听见上铺的王涛传来一声惊叫：

我的钱呢？！

王涛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他光着脚从上铺跳下来，疯狂翻找自己的行李袋，衣物被一件件抛出来，散落一地。

怎么了？班长皱眉问道。

钱不见了！王涛脸色惨白，我放在行李袋里的三千块钱！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三千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在1995年学生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詹晓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喉咙发紧。

你确定放在这里？班长蹲下来帮忙翻找。

千真万确！王涛声音发抖，去看电影前我还拿了五十块，剩下的用红塑料袋包好放回去了！

八个人一起去看电影的可以互相作证，那么留在宿舍的只有......有同学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杨奕涛他们。三个留守的同学已经放下书，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我们没拿。卢步生冷冷地说，啪地合上书本。

我也没看见什么钱。林德强补充道，语气生硬。

杨奕涛没说话，只是把蚊帐拉严实了，明显是在表达不满。

空气凝固了。詹晓阳看着王涛慌乱的眼神，又看看三位同学阴沉的脸，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这种猜疑的气氛比直接指责更让人窒息。

我去报告学生科。班长当机立断，转身出了宿舍。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王涛瘫坐在床边，双手抱头，嘴里喃喃自语：明明放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