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这就是埃尔科?”
卡珊德拉开口的同时,蹙起的眉头和微微下撇的嘴角,已经将这句问话清晰地投射在了兄长怀亚特的后视镜里。
那是一种包含了疲惫与失望的神情。
像是长途跋涉后,才发现传说中绿洲只是一片海市蜃楼。
车辆从高速公路的主干道上剥离下来,汇入一条更窄的支路。
夜色浓稠,将远处的灯火浸染得模糊不清。
“是这儿。
协议上说的就是这里。”
怀亚特沉闷地回答道。
“看上去太破了,”
卡珊德拉评价着窗外掠过的景象,
“就和我们的镇子一样,不像什么好地方。”
“这里有军队吗?”
科迪,年纪最小的弟弟,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
“看不到坦克和飞机,”
博接话道,他比科迪大四岁,和哥哥一样有着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
“比我们的敌人,公司差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两个年轻人,尽管隔着足以让一个孩子长成少年的时光,
却如多数少年人一样,言行举止和精神面貌依然停留在同一个躁动而不成熟的维度,同一个模糊、充满可能的夏天的暑假
驾驶座上的怀亚特没有回答。
他将注意力全部灌注在方向盘和前方的道路上。
事实上,他也在好奇同样的问题。
他的视网膜上倒映着这座边陲小城半睡半醒的模样:
几块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执拗地闪烁,光线晕开,带着廉价的暧昧。
一家汽车旅馆的轮廓逐渐清晰,巨大的停车位上,停着几辆大号的平头货运卡车。
它们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张扬的涂装,仿佛只是在运输最寻常的石油、矿物、农副产品,乃至于一整车等待屠宰的牛羊。
怀亚特熟练地转动方向盘,车辆划出一道弧线,驶入旅馆旁边的停车场。
引擎熄火的瞬间,车内陷入了短暂的宁静。
“我们到了,”
他宣布道,“星尘旅馆(Stardust Inn)。”
“招牌上写的是‘星光旅店’(Starlight Motel),”
博的眼睛很尖,他指着外面,
“Starlight,不是Stardust,拼法可差远了。”
“哦,是吗,不,等等……是星光?
还是星尘……我不记得了。”
怀亚特含糊地回答。
“希望你没记错。”
卡珊德拉尖锐地回应。
“我去问问。一起来?”
“我觉得你不太能问出些结果。”
博说。
“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我。”
“好。”
这一次,卡珊德拉、博和科迪异口同声。
怀亚特推开车门,夜间的凉气立刻包裹了他。
他走向旅馆前台。
他需要去确认,尽管内心的预感已经生根发芽。
他向弟弟妹妹们撒了谎,说不记得具体的拼写。
但实际上,他记得,而且记得一清二楚,并对自己的记忆抱有近乎顽固的自信。
这恰恰意味着一件事——他很可能又一次在自信满满中因拼写犯了错。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人们总是在犯错后告诫自己引以为戒,却又总是在下一次不可避免地重蹈覆辙,仿佛上帝牵引他们走向同一个熟悉的泥潭。
他从旅馆的正门走入。
大堂里有几个人,陷在沙发里低声交谈,声音模糊,听不清内容。
前台坐着一位看上去有些老态的女性,神情倦怠,眼神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审视,这让她显得很难被取信。
怀亚特猜测,她多半没结过婚。
“我预订了两个房间。”
“您的名字?”
“怀亚特·柯尔特。”
“好的。”
女人慢吞吞地转向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了她脸上的皱纹。
她看了一段时间。
“您可以再说一遍您的名字吗?”
“怀亚特·柯尔特,”
他一字一顿地拼读出来,
“W-Y-A-T-T,C-O-L-T。柯尔特,就是那个着名的柯尔特。”
女人又低头看了一遍电脑,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
“很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您的预订记录。
您确定是在我们家预定了吗?”
“我确定……不,等等,有些不确定。”
怀亚特感到一阵窘迫,他不熟悉这种场景,
“我可能是在……‘星尘旅馆’(Stardust Inn)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