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东三环外一家老北京涮羊肉馆子。二楼最大的包间人声鼎沸。三张超大圆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的塑料一次性桌布油汪汪的,滚着热气的铜锅白烟缭绕。羊肉片、冻豆腐、大白菜、粉丝、糖蒜堆得像小山。
水晶影业几十号中层骨干几乎都来了,把包间塞得满满当当。酒是二锅头配红星,饮料是醒目和冰红茶。汪言坐在上首主位,左边陈振宇,右边刘小丽。刘艺菲挨着她妈坐。
汪言话不多,端着酒杯站起来的时候,喧闹的包间安静了一瞬。
“这几个月辛苦大家了!”汪言举起二两杯的杯口,“五部戏能过审,是各位心血浇出来的。别的都不多说,在座各位都是我汪言和水晶影业的功臣!”他仰脖子干掉一整杯白酒。
“汪董敞亮!”人群里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 “干了!” “都满上!” 一群人纷纷起立,杯盏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空气里弥漫着白酒的辛辣、羊肉的膻香、炭火的烟气、还有纯粹属于男人的汗水味和喧腾的热气。
刘艺菲小口抿着自己的冰红茶,看着这群喝开了的汉子,也有少数女精英们,比如正和公关总监曹明轩挽着袖子拼啤酒的那位,感觉自己这么安静有点格格不入,又莫名有点踏实。这就是把汪言哥的事业撑起来的班底啊。
“诶呦!茜茜!”一个宣传专员端着酒杯晃悠过来,“我敬你一杯!沾沾女神仙气!祝《魔女》《天才枪手》全都大爆!”
刘艺菲连忙端着自己的饮料站起来:“谢…谢谢哥。我喝饮料吧?”
“行行!都行!”那汉子很豪气,“等你拿了国际影后!哥再用茅台给你摆庆功宴!”说完一口闷了小半杯啤的。
汪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边闹哄哄的景象,又给旁边已经喝得脸放红光的陈振宇递了根烟。陈振宇点上烟,狠狠吸了一口,才凑近压低声音:“汪董…还有个事。今天下午…黄小明让人送了个东西到公司…指名道姓给您和刘小姐…”
“嗯?”汪言吐出一口烟,隔着烟雾看他。
“一幅字画…”陈振宇声音更低,“他自己写的,‘大鹏一日同风起’…落款还挺正式:‘黄小明敬献’。估计是为了《合伙人》那个角色…您看这事…”
汪言弹了下烟灰,脸上没什么表情:“东西收下。替我谢谢他。其他的…让他好好准备《合伙人》试镜就行。”
“明白。”陈振宇嘿嘿一笑。他心里有数,角色汪董心里基本定了。这幅字画就是黄小明在表达态度和感激。
饭局快散场时,场面已经有点失控。几个喝高了的主管拉着汪言非要合唱《真心英雄》,跑调走得没影。刘艺菲和刘小丽早一步离席了。汪言被缠得头痛,最后让陈振宇去结了账,自己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
夜风凉爽。汪言站在路边等助理开车过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京城灰蒙蒙的夜空。街对面的巨幅广告牌上,《加勒比海盗2》的海报已经被最新的楼盘广告取代。城市的光影流变,无声无息。
他呼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白酒味。五部戏,是起点,也是沉甸甸的包袱。扛起水晶影业这艘越来越大的船往前开,风平浪静的港湾还在远方。
回到帽儿胡同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西厢房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汪言推开门,就瞧见提前到家的刘艺菲穿着丝质睡裙,盘腿坐在贵妃榻上,腿上盖着薄毯子,正对着电视屏幕练习挥刀劈砍的动作——屏幕里放的是徐克导演的《刀》。
她动作不算快,但很认真,小臂的线条绷着。
见汪言进来,刘艺菲动作一顿:“回来啦?闻闻,一股羊肉膻味儿还有二锅头味儿!”她皱着鼻子,像只闻到了小鱼干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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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言换了拖鞋走到跟前。
“你答应过的!”刘艺菲立刻扔下空气刀,身子一歪就往榻上倒过去,两条腿顺势架在汪言腿上,“手腕!肩膀!脚踝!都酸死了!”她闭着眼耍赖,声音带着刚洗完澡的湿漉漉的倦。
汪言没说话,在榻边坐下,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右腿脚踝。拇指指腹精准地找到她今天训练时承重最多的内侧韧带位置,用了点力往下按揉。
“咝——”刘艺菲倒抽一口凉气,腿下意识想躲,“轻点!疼!”
“不揉开明天更疼。”汪言声音有点哑,手上力道一点没松,反而顺着她脚踝往上,揉捏她绷了一下午训练的小腿肚那块硬邦邦的肌肉。
刘艺菲咬着嘴唇不哼了。力道是疼,但慢慢地,一股暖流和酸胀感从被按揉的地方蔓延开,舒服得让她想哼哼。
她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瞥着汪言。他侧脸在床头壁灯暖黄的光晕下,没了白天在公司里的那种迫人的锐气,只剩下专注和一点点…她说不出的那种味道。很可靠的感觉。
“明天专访,”汪言忽然抬眼看向她,手上动作没停,“别光背书。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想…自己的想法?”刘艺菲有点懵。
“演沈静演苏清浅演云长缨演白秀珠,”汪言语气平淡,“再到现在的《魔女》和《天才枪手》。角色都不一样。你自己琢磨琢磨,有什么长进,有什么坎儿过不去,有什么野心。跟她们聊聊。”
他的手指移到她手腕内侧那片青紫的皮肤边缘,力道放得更轻,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当演员是一辈子的事。别把自己只当成个通告艺人。”
这话有点重,砸在刘艺菲心坎上。她看着汪言。他眼神很认真。不是敷衍,也不是哄她。
“嗯!知道了!”她用力点头,声音亮起来,眼睛也重新亮起来。
汪言看着她重新燃起光亮的眼睛,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下,手上按摩的动作依旧不停。窗外有秋虫在角落鸣叫,衬得屋里更静。刘艺菲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呼吸均匀轻浅。汪言给她拉了拉滑下去的薄毯。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又低头看看枕在他腿上安然蜷缩的年轻脸庞。十九岁的脸庞在睡梦里显得格外柔和干净,没了白日镜头前的光芒四射,只剩下青春该有的一种蓬勃的生气。
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开她额前几缕汗湿的碎发。
起点之后,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