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琟舰长那句“我们这些从过去漂流而来的‘遗民’,又该如何自处?”的迷茫,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在接待区模拟星空下的寂静里。这不仅仅是几十位方舟成员的困惑,更是两个时代、两种文明认知模式的首次正面碰撞。
后续的接触与适应过程,远比预想的更加微妙和复杂。
认知的鸿沟,在每一个细节中显现。
当新生界域的医疗人员使用基于规则活性的温和手段为方舟成员调理身体时,后者往往表现出明显的不适与抗拒,他们更信赖冰冷的仪器数据和成分明确的合成药物,对那种仿佛“生命能量”直接灌输的方式感到不安,甚至私下称之为“巫术”。
当方舟的工程师试图理解“心象壁垒”的运作原理时,他们拿着旧日的物理手册和场论方程,对着艾莉提供的、充满了动态变量和可能性参数的结构图一筹莫展,认为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参数自相矛盾”。
当林晓这样的年轻研究员,好奇地尝试感知空气中流淌的规则辉光时,往往会因为自身意识结构与当前环境的巨大差异而感到精神眩晕,仿佛一个习惯了二维平面的生物突然被抛入了三维世界,无所适从。
他们带来的旧日科技数据库,在艾莉看来,如同原始人的石斧,虽然蕴含着文明起步时的智慧结晶,但在应对当前层面的威胁(如金石议会、终焉定义)时,几乎毫无用处。而新生界域现行的知识体系,对他们而言又如同天书。
这种认知上的断层,带来了无形的隔阂与焦虑。方舟成员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圈子,对新生界域的一切保持着谨慎的观察和距离。他们称呼当前居民为“新人类”或“规则之子”,言语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甚至是一丝……恐惧。
“他们害怕我们,林维。”洛璃在一次核心会议上,说出了她的观察,破晓之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弥漫在接待区的、混合着好奇与不安的情绪波动,“他们害怕这个变得陌生的家园,害怕我们这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方式。他们觉得自己是……异类。”
艾莉的投影冷静地补充着数据:“根据监测,方舟成员的心理压力指数普遍偏高。长期处于认知失调状态,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也可能导致群体性心理问题的爆发。强行要求他们立刻适应是不现实的。”
我沉默地听着。这种情况在意料之中,但处理起来却无比棘手。强行融合只会加剧撕裂,放任自流则可能让他们永远无法真正回归,甚至产生对立。
“或许……我们不应该只想着如何‘同化’他们。”我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新的思路,“他们代表了过去,是文明的一面镜子。他们的‘不同’,他们的‘纯净’,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宝贵的财富。”
洛璃眼睛微微一亮:“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