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炭笔绘字引风波,族老摔简骂妖妇

油灯的火苗被风带了一下,炭笔在陶片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麦穗没停,手腕微转,将“粟”字最后一撇补全。她抬头时,正看见门口那道人影堵住了月光。

赵德拄着铜杖,站在灶棚口,肩上的旧羊皮袄沾着夜露,眉头拧成一道深沟。他没说话,只是把杖尖往地上一顿。泥地轻颤,浮灰扬起一圈细尘。

屋里原本低低的诵读声戛然而止。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下意识缩到墙角,手里的陶片贴在胸口。阿禾猛地站直,指尖扣住油灯边缘,火光映得她指节发白。

赵德一步步走进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草屑。他的目光扫过墙边挂着的《秦律》摘录,扫过桌上摊开的竹简,最后落在麦穗膝头那本粗糙的册子上——封皮写着《女工十二课》,墨迹未干。

“谁准你写这个?”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石头砸进井里。

麦穗合上册子,放在一旁。“没人准,也没人不准。”

“妇人弄笔,如母鸡司晨!”赵德突然抬高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耕田织布是你的本分,写字算账,是男子的事!你这是乱了纲常!”

角落里有个老妇悄悄把陶片塞进怀里,低头不语。一个少女攥着裙角,往后退了半步。

麦穗站起身,比赵德矮一头,但没低头。“去年秋收,我用堆肥法多收三成粮,您烧了我的农书;前日暴雨,我带妇人挖渠护田,您躲在祠堂敲磬报时。如今我们教孩子认‘日’‘月’,怎么又成了妖术?”

“住口!”赵德暴喝,伸手抓起她面前那块写满字的陶片,举过头顶,狠狠砸向地面!

陶片炸裂,碎片四溅。一片尖角弹起,擦过麦穗手背——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虎口流下,滴在脚边的泥地上,像一颗颗暗红的豆子。

她没动,也没喊疼。只是蹲下身,用中指蘸了血,在泥墙上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大字:

**民可载舟**。

血顺着墙缝往下淌,最后一个“舟”字收笔极重,像是刻进去的。灯光照在上面,泛着湿漉漉的暗光。

赵德盯着那四个字,脸色变了。他嘴唇抖了抖,后退半步,像是怕那血会溅到他鞋面上。

屋里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麦穗缓缓起身,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里正大人,百姓是水,官是舟。您若怕这水掀了您的船,那就该修堤筑坝,而不是打翻舀水的瓢。”

她顿了顿,伸手将染血的手掌按在《女工十二课》的封皮上。“这本书,不是妖术。它是让女人也能看懂药方、算清粮账、写下自己名字的东西。”

赵德死死盯着她,眼神像刀子刮过石面。他忽然抬手,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简便要撕。

“那是初稿。”麦穗说,“抄本已经在传了。”

赵德动作一顿。

“阿禾昨夜抄了三份,今早送去西村、北屯和七乡。”她看着他,“您撕得掉这一本,撕得掉所有人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