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麦穗把行囊从肩上取下,放在门槛边。她没进屋,也没喝一口水。金印还系在行囊外侧,阳光照上去,反射出一道光,落在门前的土路上。
她拎起行囊,往村口走。
田埂上已有几个妇人蹲着拔草,抬头看见她,手停在半空。有人认出了那枚金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不到一盏茶工夫,村口的晒谷场就围了一圈人。
麦穗站在老槐树下,把行囊打开,取出郡守手谕。纸页泛黄,盖着红印。她举起来,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自今日起,临洮赵家村试行‘五时耕作表’与‘土壤辨识法’。凡参与试点之家,官府供新种、配农具,收成按实报登记。”
人群静了几息。
有人小声问:“啥叫五时?”
麦穗说:“春分前翻地,清明前育苗,立夏前移栽,芒种前灌水,霜降前归仓。每一时都有定法,错不得。”
又有人问:“那土咋辨?”
她伸手从鹿皮囊里取出一块陶片,上面用炭笔画着几道线,深浅不同。“黑土肥,白土碱,黄土薄,红土硬。犁沟要深三寸,坡地要横着开垄,水才不冲根。”
话音未落,祠堂方向传来脚步声。
赵德拄着竹杖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族老。他站在石阶上,盯着麦穗手中的陶片,冷笑一声:“妇人弄土,必遭天谴。祖宗定下的节气你敢改?地脉会断的。”
麦穗没抬头看他。
她只把陶片翻了个面,继续画。炭笔划过陶面,发出沙沙声。一条条横线排开,像是田里的垄沟。
“我不要求你们现在信。”她说,“但我愿赌三斗粟。”
众人一愣。
她抬起头:“划十亩旱地,一半按旧法种,一半按新法种。秋收时若新法少收一升,我当众烧了这陶片,再不提新法。若多收……你们也得出三斗粟,贴给贫户。”
赵德盯着她看了很久。他的手指在竹杖上收紧,指节发白。
“你拿祖宗的地开玩笑。”他说,“你以为一枚金印就能改天换地?”
“我不是改天。”麦穗说,“我是看天行事。去年雨水晚,旧法种的苗全旱死了。今年若还那样种,明年还是饿肚子。”
她顿了顿,把陶片举起来:“这不是我说的法,是郡守批的令。手谕在此,金印在此。谁愿意试,现在报名。”
没人说话。
风吹过晒谷场,卷起一点尘土。一个年轻后生往前迈了半步,又缩回去。他娘拉住他的袖子,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