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来,麦穗站在院中,手里还握着那枚金印。她没有收起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塞进鹿皮囊深处。墙边的新犁静静靠着,铁口反射出一道光,照在烧过的灰堆上。
阿禾从屋里搬出两个陶罐,放在院子中央。罐子底部铺了草木灰,又加了水,搅匀后泛起一层乳白的泡沫。麦穗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打开麻布包,把一捧麻种倒进缸里。
“泡七天。”她说,“每天翻一次。”
阿禾点头,蹲下身开始分拣。有些种子颜色发暗,她挑出来另放一边。麦穗也蹲下,指甲划过一颗种子的表皮,轻轻一碾,碎屑落在灰水上,慢慢沉下去。
“这颗坏了。”她说,“不能用。”
院外有人影晃动。几个昨天签了血契的人站在田埂上,远远看着。张五娘拄着棍子,没走近,但眼睛一直盯着缸里的动作。
麦穗没抬头,只把剩下的麻种一捧一捧倒入缸中。灰水渐渐变浑,种子浮在上面,像撒了一层青石粉。
脚步声从村道传来。那个背竹篓的男人又出现了。他这次没走远,停在院门口,放下肩上的担子,像是个货郎。
“这麻种怎么是青的?”他问。
麦穗正在舀水,听见声音也没停手。“灰水泡的。”她说,“防虫。”
男人走近两步,低头看缸。“我走过不少村子,没见过这么泡种的。”
“你见过的法子能多收一斗粟吗?”麦穗抬起头,“去年赵家村三月断粮,四月饿死三个娃。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泡种?”
男人没答话。他伸出手,想去捞一颗湿种看看。麦穗侧身一挡,陶勺边缘碰到了他的手腕。
“手脏。”她说,“沾了泥,种会烂。”
男人收回手,袖口微动。他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墙边的犁,又落回麦穗脸上。
“你是陈麦穗?”
“是我。”
“郡守派我来查事。”他说,“你推的新法,有人说通妖术。”
麦穗把勺子放进缸里,发出一声轻响。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妖术?”她问,“那你告诉我,去年谁让张五娘家锅里有饭?谁让李三家孩子没啃树皮?是你带来的官粮,还是我分的种子?”
男人站着没动。阳光照在他肩头,竹篓上的药签微微颤动。
阿禾已经退到她身后半步,一只手按在腰间。她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男人的袖口。
“我不是来吵架的。”男人说,“我是来查实情。”
“那就看。”麦穗转身走到陶罐旁,从布袋里取出一片残纸。那是昨夜从火里抢出来的半页《绿肥掩种》。她摊开在膝上,用炭笔在旁边的陶片上画了一道线。
“你看这里。”她说,“土分三层。表土松,中土硬,底土黏。犁得深,根才能扎下去。种前七日泡灰水,地虎不敢近。等苗出了,再埋豆叶做肥,土就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