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那件象征帝国最高军权的紫色蟒袍官服,早已被血、火、泥土浸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破碎不堪。三支粗长的、染血的狼牙重箭,呈品字形,深深地钉入了他的胸膛!箭尾兀自微微颤抖!
一箭贯左胸!一箭透右肺!最致命的一箭,自后背透入,锋利的箭簇带着碎骨和内脏的碎片,从前心狰狞地透出!鲜血早已浸透了他身下的土地,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老帅的头颅微微低垂,花白的须发被凝固的血块粘结在一起。他的一只眼睛圆睁着,布满血丝,瞳孔早已涣散,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是云州城的方向!另一只眼睛被一支流矢射中,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双手,至死仍死死地握着两柄早已卷刃、崩口、甚至扭曲变形的厚背砍刀!刀身上沾满了碎肉和暗红的血痂,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生命最后时刻的惨烈搏杀!
在他的周围,呈扇形倒毙着数十名同样伤痕累累、至死不休的亲卫老卒!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老帅挡下了不知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刀枪箭矢!每个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却都面朝着敌人倒下的方向!他们用生命,践行了追随大帅杀入敌阵、摧毁邪魔的誓言!用血肉之躯,为云州城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小主,
风,卷过这片死寂的修罗场,带着呜咽般的悲鸣,吹动着那面残破的帅旗,发出猎猎的声响,如同老帅不屈灵魂的最后叹息。
云州,临时行辕,密室。
浓烈到刺鼻的药味,几乎压过了从门窗缝隙中不断渗入的血腥与焦糊气息。巨大的药鼎在炭火上咕嘟作响,鼎内翻滚着一种极其粘稠、色泽诡异变幻的液体——时而呈现深邃如夜的墨黑,时而又翻涌出熔岩般的赤红,间或有点点冰晶般的银芒闪烁其中,散发出一种极其复杂、霸道却又带着奇异生机的药香!这药香极其浓郁,竟将满室的死亡阴影都驱散了几分。
暗影卫军医“青囊”,如同入定的老僧,盘坐在药鼎前。他枯瘦的双手稳如磐石,不断将各种研磨好的珍贵辅药,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时机,精准地投入鼎中。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专注与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他知道,鼎中翻滚的,是集墨玉鬼面莲的至阴、赤阳龙血藤的至阳、冰魄银星草的至清至纯于一炉的旷世奇药!更是那位力挽狂澜、如今却悬于一线的大晟天子——唯一的生机!
赵冲如同血染的铁塔,矗立在密室门口。他巨大的身躯上布满了新的擦伤和尘土,背后的寒玉匣早已取下交给“青囊”。他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盯着药鼎中那奇异变幻的药液,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道道血痕。时间,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他脑海中不断闪过孤云山巅那毁灭的熔岩喷发,闪过那名暗影卫向导焦黑残破却死死护住药藤的躯体,闪过城外废墟中周老帅那背靠炮车、身中三箭、死不瞑目的悲壮身影……巨大的悲痛、自责和焦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囊”眼中猛地爆出一丝精光,低喝一声!他枯瘦的手指闪电般探出,将最后几味引药投入鼎中!同时,猛地撤去鼎下炭火!
鼎中药液瞬间停止了剧烈的翻滚,奇异的变幻也缓缓平息。最终,凝聚成一种深沉如渊、却又内蕴着点点赤金与银芒星辉的粘稠膏状物。一股更加醇厚、更加霸道、仿佛蕴含着天地阴阳至理的奇异药香,轰然爆发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密室!连门外守卫的士卒都精神为之一振!
“青囊”小心翼翼地将药膏舀入一个特制的玉碗中,药膏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碗壁瞬间变得滚烫。他毫不在意,捧着玉碗,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圣物,快步走向内室。
内室,气氛更加压抑。萧景琰依旧躺在软榻上,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脸色灰败如金纸,嘴唇呈现一种死寂的绀紫色。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和细微的血沫溢出。王天佑和几名御医围在榻前,脸上写满了绝望的疲惫。孙思邈盘坐在角落,闭目调息,脸色同样苍白,显然为了维持帝王心脉,消耗巨大。
“药来了!”“青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中的玉碗上。那碗中粘稠的药膏,散发着奇异的生机与霸道的能量,仿佛与榻上那垂死的生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扶起陛下!”王天佑声音颤抖,带着最后的希冀。
赵冲第一个冲上前,巨大的身躯却异常轻柔,如同捧起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将萧景琰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在自己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的冰冷和脆弱,如同抱着一具即将碎裂的玉雕。
“青囊”深吸一口气,用一柄温润的玉勺,极其小心地舀起一小勺滚烫粘稠的药膏。药膏在玉勺中流转着深沉的墨色、内蕴的赤金和点点的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