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三线夺粮

云州内城,残破的府衙大堂已被临时改造为指挥中枢。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药味、血腥气、以及地图上墨汁未干的凛冽气息。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敌我态势,也映照着萧景琰苍白如纸却燃烧着惊人意志的脸庞。他裹着厚重的毛氅,斜靠在软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和压抑的嘶鸣,冷汗浸透了鬓角,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炼过的寒星,死死钉在沙盘之上。

户部随军主事捧着一份薄册,声音沉重得如同在宣读墓志铭:“陛下,城中…城中所有存粮,包括军粮、官仓、以及从残存百姓家中征集的余粮,已尽数清点完毕。合粮秣、豆料、草束,折合精粮……仅余两万三千石。”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按…按现有兵力及城中老弱伤兵计,若维持最低消耗,只够…只够支撑三日。”

“三日……”赵冲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败。三日!三日之后,纵有玄冥盾、飞廉弩这等神兵利器,饿着肚子的士兵,如何能挥动刀枪?如何能拉开弓弩?城破人亡,只在转瞬之间!

郭崇韬紧锁眉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沙盘上代表北狄大军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旗帜:“颉利遭此重创,必不会善罢甘休!斥候回报,其主力已从混乱中稳住阵脚,正调动各部,层层合围!看这架势,是要彻底困死云州,将我们…生生耗死在这座空城废墟之中!”他指向沙盘外围几个关键的交通隘口,“东、西、北三面通道已被彻底封锁,重兵把守,飞鸟难渡。仅剩南面……也被其游骑彻底遮蔽。”

粮尽!援绝!围城!三重绝境如同冰冷的绞索,死死勒住了云州城的咽喉,也勒住了在场每一个将领的心脏。压抑的沉默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连灯火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名暗影卫脚步无声地闪入,将一枚密封的细小铜管双手呈上:“陛下,京都沈尚书,八百里加急密报!”

萧景琰眼中精光一闪,强忍剧痛,接过铜管,指尖微一用力拧开,抽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素绢。他迅速展开,目光如电般扫过。素绢之上,是沈砚清那熟悉的、力透纸背却又隐含锋芒的笔迹:

“臣砚清顿首:

奉陛下密旨,彻查京畿鼠穴,幸不辱命!北狄暗桩‘黑水’,其首脑已锁定,乃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孙茂才、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吴庸!此二獠,假借漕运损耗、工料采买之名,勾结京畿巨贾‘隆盛行’,暗中将大批粮秣、精铁、乃至军械图谱,经‘黑石峡’古道,输往北狄!

其运粮路线已查明:自京郊‘永丰仓’秘密起运,伪装商队,沿‘落马驿’—‘鹰愁涧’—‘黑石峡’—‘野狐岭’一线,绕开官道,直插北狄狼庭!下一批粮秣,预计三日后过‘鹰愁涧’。

奸细党羽名录、往来密信铁证已封存,待陛下凯旋回銮,即可雷霆收网!然京中暗流涌动,李新、陈文举似有异动,臣已严密监控,确保京都无虞。

陛下龙体万安!云州战局,臣虽远隔千里,亦日夜悬心!祈盼陛下早日破敌,班师凯旋!

臣砚清再拜!”

“好!好一个沈砚清!!”萧景琰猛地攥紧素绢,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激动的红晕,连带着剧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血丝。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如同拨云见日,骤然亮得惊人!

这封密报,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骤然点亮了三盏指路的明灯!不仅拔除了京都内部的毒瘤,更重要的是,精准地指向了北狄的后勤命脉!

他染血的手指猛地戳在沙盘上代表江南的区域:“江南!张清持朕天子令,督盐引,理漕运,已近两月!江南富庶,鱼米之乡!此刻,唯有他,能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足以解云州燃眉之急的巨量粮草!”

他目光如炬,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江南水乡殚精竭虑、推行新政的年轻侍郎。“传令!”萧景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即刻以朕的名义,飞鸽传书张清!旨意如下:”

“其一,云州危殆,粮秣告罄!命其不惜一切代价,启用盐引特权,征调江南各州府库粮、富户存粮、乃至民间余粮!许以市价三倍收购!以‘平抑盐价,保障北疆军需’之名,动用漕运所有官船、征调民间大舶,火速装船!”

“其二,水陆并进!主力粮船走运河转陆路,由精锐官兵押运,目标云州!另遣一支精干快船队,走海路北上,于‘登州港’登陆,再转运前线!双管齐下,务必在十五日内,将第一批救命粮运抵云州城下!”

“其三,许其便宜行事之权!遇有阻挠征粮、哄抬粮价、延误漕运者,无论官职大小,背景如何,可先斩后奏!朕,只要粮食!不惜任何代价!”

这是第一条线!远水解近渴,但必须争分夺秒!张清在江南的动员能力,将是支撑整个战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