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巫医专用的、弥漫着浓郁草药味和血腥气的营帐内,气氛凝重而压抑。几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帐内一角。浓烈的药味、血腥味和一种焚烧草药产生的奇异烟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昏沉的气息。
阿古拉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皮毛褥子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赤裸的上身包裹着厚厚的、浸透了深褐色药膏的麻布绷带,胸口的位置,绷带下隐隐透出暗红的血色。那处被刻意制造出来的、看似狰狞致命的贯穿伤,在萨满巫医“神奇”的医术和大量名贵药材的吊命下,奇迹般地维系着他一线生机。
两名年老的萨满巫医,脸上涂抹着象征神灵的油彩,口中念念有词,围着阿古拉不断地跳着诡异的舞蹈,摇晃着骨铃,将一些研磨成粉末的奇怪草药洒在火盆里,升腾起呛人的烟雾。还有一名看起来更“专业”些的巫医,正小心翼翼地解开阿古拉胸口的绷带,检查伤口,更换新的、同样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他的动作很慢,眼神专注,口中还低声吟唱着某种古老的咒语。
营帐的帘幕被掀开一条缝隙,一双阴鸷的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飞快地扫视着帐内的情况——正是奉哈桑之命前来窥探的“秃鹫”手下之一。他看到了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阿古拉,看到了忙碌而神秘的巫医,看到了门口和帐内那四个如同铁塔般、手按刀柄、眼神锐利如鹰的魁梧金狼卫。
小主,
守卫……太严密了!几乎没有死角!
那窥探者心中暗骂一声,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阴影里。
他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在那名正在为阿古拉换药的“专业”巫医身后,一个看起来像是打下手的、身材矮小、面相普通的年轻巫医学徒,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递送着药膏和干净的绷带。他的动作很轻,很稳,低垂的眼睑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就在他接过一罐新调好的、散发着奇异浓烈气味的药膏时,他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近乎不可能被察觉的幅度,在药罐粗糙的边缘,极其迅速地抹过一下。一点细微得如同尘埃般的、无色无味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深褐色的粘稠药膏之中。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习惯性地擦拭了一下罐子边缘的灰尘。随即,他便将药罐恭敬地递给了那位正在念咒的“专业”巫医。
巫医毫无所觉,接过药罐,用骨片挑起一大团药膏,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阿古拉胸口那处被清理干净的、依旧显得狰狞的伤口上。浓烈刺鼻的药味瞬间盖过了血腥。
那名学徒依旧低着头,安静地侍立在一旁,如同一个最不起眼的背景板。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无人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如刀的光芒。
千里之外,云州城深处。烛火通明,萧景琰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巨大的北疆舆图之前。他的目光,越过蜿蜒的山川河流,越过那座依旧被围困的雄城,精准地落在了象征着北狄大营的那个点上。
指尖,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在修长的指间无声地转动着,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棋盘之上,风云再起。
落子之处,刀锋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