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懿还想再说,王宝孙突然跳出来:“萧大人少管闲事,陛下玩得正高兴,别扫了兴!”萧宝卷立刻点头,抓起一只蟋蟀塞给萧懿:“你也玩,比议事有意思。”萧懿看着手中蹦跶的虫子,气得浑身发抖,却终究无可奈何,这位新帝眼里,根本没有朝堂与江山。
无人管束的萧宝卷,很快又添了个“夜游”的怪癖。他从不在白天出游,专挑半夜三四更天,心血来潮便翻身上马,五百多名太监、侍从拎着灯笼、扛着兵器,呼啦啦跟在身后。鼓声四出,蟠戟横路,熟睡的百姓被惊醒,只见火光映红夜空,仪仗队如长龙般穿梭街巷,分不清是帝王巡幸还是盗匪过境。
更荒唐的是,他出游从无定处,骑着马随心所欲乱转,今日往城东的沈公城,明日去城西的定林寺,负责清道的尉司疲于奔命,只能一路“叫呼盈路”,提前驱赶沿途居民。按照萧宝卷的规矩,凡他要经过的地方,必须“空家尽室”,有敢滞留者,格杀勿论。从万春门到京郊,方圆数里的百姓被赶得东躲西藏,不少人家来不及收拾细软,只能抱着孩子往荒郊跑。
街巷口被挂上层层丝幔当作屏障,护卫持刀守在幔外,号称“屏除”;幔内则摆开仪仗,乐工歌伎轮番演奏,鼓角与丝竹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有时萧宝卷兴起,会挨家去逛宠妃们的私宅,护卫便跟着他沿街驱逐居民,整个建康城被搅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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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三更,萧宝卷突然要去沈公城看月亮,队伍刚出皇宫,就见一户人家亮着灯。原来是个妇人临盆,家人来不及转移。萧宝卷的马停在院外,他探着脑袋往里看,突然咧嘴笑了:“里面在干嘛?”
王宝孙谄媚道:“像是生孩子,陛下要不要看看是男是女?”
萧宝卷眼睛一亮,立刻下令:“把人拖出来,剖开肚子看看!”护卫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去,片刻后便传来妇人凄厉的惨叫。当血淋淋的胎儿被拎出来时,萧宝卷看得拍手:“还是个带把的,有意思!”周围的侍从不敢作声,只能低着头,任由血腥味弥漫在夜色里。
又一次出游到定林寺,晨雾还未散,萧宝卷听见草丛里有动静,立刻搭弓上箭。走近一看,竟是个患病的老僧躲在里面,吓得瑟瑟发抖。“敢躲在这里,找死!”萧宝卷一声令下,护卫们百箭齐发,老僧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萧宝卷还觉得不过瘾,亲自拉弓射了几箭,见箭矢贯入僧脑,竟举着弓狂笑:“朕的箭法,是不是比猎场的校尉还准?”
这日三更,尉司的鼓声突然在京郊炸开,沉闷的声响穿透夜色,惊醒了睡梦中的仆从护卫。禁军统领陈武正搂着妻儿酣睡,听见鼓声猛地坐起,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外跑。前次有个护卫迟了半刻,当场就被萧宝卷下令打了五十棍,如今谁也不敢怠慢。
等众人气喘吁吁赶到猎场,萧宝卷早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那柄镂金嵌银的宝弓等候。他瞥着众人衣衫不整、有的甚至光着脚,非但没有半分体恤,反而拍着马鞍大笑:“你们这模样,倒比跑脱的野鸡还狼狈!”说罢,他抬手拉弓,箭镞上的玳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咻”地一声射向远处草丛,却连野鸡的影子都没碰到。
身后太监立刻高声喝彩:“陛下好箭法!”萧宝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手将宝弓扔给侍从,又从箭囊里抽出一支嵌着珍珠的箭矢,搭弓再射。这般奢华的箭矢,他射出去从不回收,引得猎场里的役夫们趁他不注意,就钻进草丛四处捡拾,回头拿到黑市上倒卖,一支箭竟能换得半石粮食。
可京郊的百姓,却连温饱都成了奢望。原本种满庄稼的田地被圈进猎场,农民没了生计,商贩的铺子也被强行拆除。往日里炊烟袅袅的村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得能没过膝盖,连条像样的路都被荒草吞噬。有户刚添了幼儿的人家,夜里常被猎场的鼓声惊醒,孩子哭个不停,夫妻俩只能背着家产,趁着夜色逃往外地;还有对新婚夫妇,刚布置好新房,就被禁军告知“猎场要扩围”,不得不连夜搬离,连拜堂的红绸都没来得及收起。
一日午后,萧宝卷射猎归来,刚到宫门口,就见一群百姓跪在地上,手里捧着皱巴巴的状纸,个个面黄肌瘦,哭声嘶哑。为首的老农颤巍巍地举起状纸:“陛下,猎场占了我们的粮田,今年颗粒无收,家里的孩子都快饿死了,求陛下开恩,给条活路啊!”
萧宝卷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瞥了眼状纸,眉头拧成一团。他嫌恶地挥了挥手,一脚踢翻旁边的供桌,供桌上的香炉摔在地上,香灰撒了老农一身。“哭什么哭?”他语气冰冷:“朕的猎场要紧,还是你们的破田要紧?饿了不会去山里挖野菜?再敢在宫门口哭闹,小心朕把你们都抓起来!”
说罢,他甩动马鞭,马蹄踏过散落的香灰,头也不回地进了宫。百姓们愣在原地,看着宫门缓缓关上,哭声渐渐变成绝望的呜咽,有个老婆婆当场晕了过去,其他人只能互相搀扶着,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他们这才知道,这位天子,根本不会在乎百姓的死活。
王宝孙策马跟在萧宝卷身后,见四周无人,小声问道:“陛下,今日百姓拦驾的事,要是传到百官耳朵里,他们又来进谏怎么办?”
萧宝卷冷笑一声,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屑的说道:“进谏?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啰嗦的,直接扔进大牢里,看谁还敢多嘴!”
此时的建康城,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白日里,街道上空荡荡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是行色匆匆,生怕撞上皇帝的仪仗。可一到夜晚,皇宫方向就火光冲天,鼓乐声、呐喊声顺着风飘得老远,那是萧宝卷又在宫里狂欢。
百姓们躲在自家破屋里,听着远处传来的喧嚣,无不咬牙切齿。有个年轻的铁匠攥着拳头,低声对父亲说:“这样的皇帝,迟早要把江山败光!”父亲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里满是恐惧。如今这建康城,连说句皇帝的坏话,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可恐惧之下,更多的不满正在悄悄滋生,像地里的野草,等着一场风雨,便能疯狂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