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太太那边,对黛玉极其疼爱,骤然听闻此事,只怕……一时难以割舍。是否容我先去禀明老太太……”
“理当如此。”林如海从容颔首。
“正要同去拜见老太太,当面叩谢这些年来对玉儿的养育呵护之恩。”
二人遂一同前往贾母的上房。
贾母正歪在暖榻上,由鸳鸯握着腿。
听闻林如海来了,还要接黛玉回去,初时也是愕然,随即便是强烈的不舍。
她立刻命人将林如海请进来。
未等林如海行礼完毕,便红了眼眶,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起黛玉初进府时如何怯生生惹人怜爱。
这些年如何承欢膝下,如何与宝玉及众姐妹和睦友爱,府里如何离不了她,自己又是如何舍不得她离开半步。
说到动情处,已是老泪纵横。
林如海态度始终恭敬,耐心听着贾母的倾诉。
待贾母情绪稍平,他才深深一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定。
“老太太疼爱玉儿,胜似亲孙,如海岂有不知?此恩此德,林家没齿难忘。”
“只是,老太太明鉴,玉儿年岁渐长,已非稚龄幼女。长期客居甥府,虽蒙厚爱,终究于礼不合,于她自身名声前程亦是无益。”
“如今林家京中已有安身立命之所,如海身为父亲,若不能接回女儿,亲自为她撑起门户,让她堂堂正正做林家的女儿,将来又如何面对她九泉之下的母亲?还望老太太体恤如海一片爱女之心,成全我们父女,让玉儿归家。日后,玉儿定当时常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孝敬您老人家。”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全了贾府的颜面,也道尽了一个父亲的职责与深情。
贾母听着,看着林如海虽然清瘦却异常坚定的神色,也知道再阻拦便是自己无理了。
况且,近来府中多事之秋,凤丫头病得起不来身。
探春虽能干也是独木难支,外面风声又紧。
让黛玉回到她父亲身边,或许反而更安全,对她将来也好。
她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疲惫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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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你说的也在理。玉儿……终究是林家的女儿。接她回去,好生照料吧。”
说罢,命鸳鸯亲自去潇湘馆,告诉黛玉收拾东西,并从公中支取些银子给黛玉添妆。
当黛玉正在潇湘馆内对着一局残棋发呆,心中思绪万千之时。
忽见鸳鸯亲自过来,传达了贾母的准允和父亲来接的消息时。
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离开贾府,是她深思熟虑后早已有的念头,是挣脱牢笼的渴望。
但当真要离开这生活了多年、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的地方,离开年迈慈祥、对她确有真情的外祖母,离开探春、惜春等这些尚有真性情的姐妹。
一股难以抑制的不舍与怅惘还是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
然而,这丝怅惘很快便被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解脱感和对未来的隐约期待所覆盖、所取代。
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她平静地起身,指挥着紫鹃和雪雁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除了日常衣物,主要便是那些视若生命的书籍、诗稿、以及一些珍贵的笔墨纸砚和贴身之物。
那架她常弹的琴,那盆她精心养护的、已经有些萎蔫的兰花,还有那些姐妹们送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