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意外的是,平儿并未忘记那位方外之人。

她转向探春,温和询问道。

“听闻栊翠庵的妙玉师傅精于茶道,我们爷偶得了一些极品六安瓜片和一套素雅的钧窑茶具,不敢说入得师傅法眼,只是聊表敬意,还望三姑娘遣人代为转呈,便说是国公爷的一点请教之心。”

探春是何等聪慧剔透之人,立刻便明白了这绝非简单的礼节性送礼。

镇国公府与贾府虽有旧谊,但如今境况悬殊,如此细致周到地关怀到园中每一位身份特殊的女眷,其背后深意,不言自明。

她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家族衰败需仰仗外力的酸楚,又有一丝绝处逢生的暖意。

她趁着众人围着香菱听她讲国公府趣事时,不着痕迹地将平儿引至窗边稍静处,亲手为她斟了一盏茶,低声道。

“平儿姐姐,劳动你亲自跑这一趟。府上近来……想必也多少听闻我家的窘况,难为国公爷还如此记挂。他……近日可好?”

她话语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和深藏的希冀。

平儿接过茶盏,指尖温热,她握着探春微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她二人能听见。

“三姑娘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说虚话。外头风雨虽大,我们爷心里是有杆秤的。他常在家中说,府上几位姑娘,皆是钟灵毓秀之人,尤其赞三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有经纬之才。姑娘放心,若日后真有什么难处,或是府上哪位姑娘……受了什么不便对外人言的委屈,尽管使人去告诉我一声。我们爷,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已是极明白的暗示和承诺。

探春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鼻尖微酸,眼眶也湿润起来。

她强忍着没有让泪珠滚落,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都凝在了这一动作之中。

她知道,这或许是黑暗中投射进来的一线微光,是狂风恶浪中可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相聚之后,探春留湘云小住。

史湘云又在贾府住了几日,虽得了姐妹们的宽慰,终究还是要回到那个令她窒息的史家去。

那日回去,叔婶的脸色更是冷了几分,言语间夹枪带棒。

无非是怪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总往那即将败落的贾府跑,不知避嫌,连带丢了史家的颜面。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她回去后不久才骤然降临。

她那对一心钻营的叔婶,竟全然不顾世家体面与她父母的遗泽,欲将她许配给一个年近五旬、在军中素有暴戾之名的新贵武将做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