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重金”,对于鼎盛时期的贾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打发门上清客都嫌寒酸。
但在如今捉襟见肘的贾赦听来,却是一笔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数目,足以应付好些日子的开销。
甚至还能让他再去古董铺子淘换两件小玩意。
贾赦心中窃喜,面上却还假意推脱,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道。
“这个……孙指挥快人快语,老夫心领。只是小女婚事,终究是终身大事,还需从长计议,与她母亲商量,也要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孙绍祖见他这般作态,心中鄙夷更甚,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酒水都溅了出来,面露不耐之色,粗声粗气道。
“赦老!明人不说暗话!贵府如今的光景,京城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我将迎春小姐聘去,是给她一条活路,免得将来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也是给贵府减轻些负担!若不然……”
他冷笑一声,语带威胁,目光阴狠。
“只怕日后抄家没籍,金尊玉贵的小姐沦落到那不见天日的教坊司,任人糟践,那才叫真正的凄惨!到时候,只怕悔之晚矣!”
这“教坊司”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屏风,精准地扎在了作陪的邢夫人和因担心父亲而悄悄躲在屏风后偷听的迎春心上。
邢夫人脸色一白,手中的帕子绞紧了。
而迎春,本就生性胆小懦弱,如同惊弓之鸟。
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此刻听得这赤裸裸的威胁,尤其是那想象中地狱般的“教坊司”,顿时吓得浑身发软。
骨头像被抽走了一般,眼前一阵发黑。
若不是身后忠心耿耿的丫鬟绣橘死死扶住,用尽力气撑着她,她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落入那中山狼手中,被他那粗暴的言行撕扯、吞噬的悲惨未来。
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贾府内院。
探春正在秋爽斋与侍书核对这个月的用度清单,闻讯后,猛地站起身,又急又怒,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恨不能立刻冲到梦坡斋,指着贾赦的鼻子质问他是如何狠心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却被侍书死死拦住,小丫鬟急得都快哭了。
“姑娘!姑娘使不得啊!老爷主意已定,连太太都不敢多言,您此刻去说又有什么用?非但救不了二姑娘,反倒惹火烧身,连您自己也填了进去!”
探春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柔嫩的掌心,留下几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