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寂静的夜里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却无法驱散禽滑素心头的寒意,也未能给林煜苍白的脸增添多少血色。他靠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旁,眼眸半阖,体内那股被强行归拢的驳杂力量仍在隐隐作痛,但更沉重的是碑使方才那番关于荆轲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锈,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
禽滑素坐在火堆另一侧,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枯枝,目光却不时扫过林煜和旁边如同雕塑般静立的碑使。她背后的机关箱匣在火光映照下投出巨大的阴影,仿佛她此刻沉重的心事。
沉默,如同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三人之间。
终于,禽滑素忍不住了。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碑使,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我还是不明白。”
碑使没有回应,甚至连视线都未曾偏移,仿佛她只是夜风带来的一缕杂音。
禽滑素并不气馁,她提高了音量,带着墨家弟子特有的执拗:“你们‘守火人’,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修正‘文明偏差’,维护历史的…‘正确’走向。可何为正确?由谁判定?”
她指向林煜,语气激动起来:“他拼死击败了那位…那位追求‘无为’的老者,我虽不明全部经过,但能感觉到那位老者的力量足以湮灭一切!林煜阻止了他,这或许是‘正确’的。可荆轲呢?”
“荆轲刺秦,无论成败,其行乃抗暴之义举,其精神激励后世无数仁人志士!太子丹于他有知遇之恩,燕国百姓于他有存续之望,他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此等勇气,此等担当,岂是‘偏差’二字可以否定?你们凭什么认定他的行为需要被‘修正’?又凭什么以‘处决’这种方式来执行所谓的修正?”
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箭,射向碑使那冰冷的甲胄。林煜也微微抬眼,看向碑使,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的疑问,只是以往被任务和生存压力所掩盖,如今被禽滑素赤裸裸地揭开。
碑使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右眼中的“劫火计数器”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显诡异。
“逻辑链基础错误。”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纠正一个显而易见的算术错误,“第一,判定非由‘守火人’主观做出,而是基于‘神树’对历史因果流稳定性测算。目标行为导致因果链断裂风险超过阈值,即判定为‘偏差’。”
“第二,目标荆轲之行为,其核心动机已非你所以为的‘报恩’或‘抗暴’。数据模型显示,其行动逻辑与‘追求个人悲剧英雄符号最大化传播’拟合度高达92.7%。此动机,与历史正常演进所需的复杂、多元个体意志相悖,将导致历史叙事趋向单一、扁平化,形成危险的‘符号崇拜’节点,此即为‘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