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的焦虑,如同不断堆积的干柴,只差最后一粒火星,便能燃起焚尽一切的烈焰。而这粒火星,很快便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消息如同带着血腥气的瘟疫,悄无声息却又迅速地在那座压抑的宫城内蔓延开来——秦将樊於期,自刎了。
当林煜、禽滑素与碑使借助守火人的特殊手段,隐匿身形,潜入太子丹那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府邸时,正戏的高潮,刚刚拉开帷幕。
他们藏身于议事厅殿外一处视觉死角的阴影中,透过雕花的窗棂缝隙,窥视着殿内的情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熏香、恐惧以及淡淡铁锈味的诡异气息。
太子丹坐在主位之上,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因紧张而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的手指死死抠着座椅的扶手,指节泛白。短短时日,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已被家国存亡的重压和找不到出路的焦灼,折磨得形销骨立,唯有那双眼睛里,还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殿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在太子丹下首,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并不华贵、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青布深衣,坐姿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懒散,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收入朴素剑鞘中的利刃。他面容算得上英伟,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拓与狂气,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案几上的酒水,仿佛置身事外。
荆轲。
林煜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这就是此次的目标,那股张扬、炽热、引而不发的劫火之源。如此近距离地感知,更能体会到那股力量的独特——它并非侵蚀着他,而是如同最亲密的伙伴,欢快地在他周身流淌、雀跃,与他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汹涌的意图同频共振。
禽滑素也紧紧盯着荆轲,她想从这个被传颂的义士脸上,找到一丝符合传说的悲愤与凝重,但除了那近乎表演性的落拓不羁,她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内里的…空洞,以及一种等待好戏开场的悠然。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荆轲偶尔放下酒樽时,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丧服、面色悲戚的侍卫,双手捧着一个用黑布覆盖的漆盘,步履踉跄地奔入殿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漆盘高高举过头顶。
“殿下…樊…樊将军他……” 侍卫的声音哽咽,无法成言。
太子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身体因激动而微微摇晃。他死死盯着那个漆盘,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尖利:“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