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辽东血楔

司马老贼 土玄 1696 字 3天前

景初二年秋,襄平城在持续月余的围困和那场罕见的暴雨后,像一块吸饱了血水的破布,瘫在辽东南部的平原上。雨是后半夜停的,黎明时分,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要压在城头雉堞上,空气中弥漫着土腥、霉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城门就是在这一片死寂与压抑中,悄然滑开了一道缝隙。

公孙渊褪去了那身可笑的袍服,套着一件普通校尉的札甲,铁盔压得很低,试图遮住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身边是同样面无人色的儿子公孙修,以及最后聚集起的不足三百骑亲卫。马蹄被粗麻布包裹,队伍像一道滑向梁水方向的幽魂,企图利用这破晓前最后的昏暗,撕开魏军看似松懈的包围。

然而,他们刚离城不到二里,一支响箭便尖啸着刺破了寂静。紧接着,如同早已张开的罗网,胡遵和夏侯霸率领的魏军精骑从侧翼的土坡和疏林后汹涌而出。战鼓声、喊杀声瞬间取代了寂静。

护驾!护驾!公孙渊声音尖厉,早已失了方寸,只顾用马鞭猛抽坐骑,试图冲向不远处的梁水。

主公先走!一声沉浑的断喝响起。老将韩起,这位效力公孙氏三代、鬓发已如霜染的老臣,猛地勒转马头,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魏军。他身上的铁甲旧损,却擦得干净,手中的长柄斩马刀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老夫在此,愿为主公阻敌片刻!他深深看了一眼仓皇逃窜的公孙渊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随即被决绝取代。他高举战刀,对着身后数十名自愿留下的死士嘶吼:大燕——!

这声呼喊,在国将倾的此刻,显得无比悲壮而徒劳。韩起率部返身,如同一块逆流而上的礁石,狠狠撞入魏军的先锋部队。夏侯霸的斩马刀与他交击,迸出火星。老将军须发戟张,刀法沉稳狠辣,全然不顾自身,竟一时将魏军的冲势阻滞。一名魏军骑卒趁机刺来长矛,韩起不闪不避,任矛头贯入肩胛,反手一刀将其劈落马下。他浑身浴血,身被数创,直到力竭,最终以刀拄地,面向襄平城的方向,怒目圆睁,停止了呼吸。

这悲壮的阻截,只为公孙渊争取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和公孙修在梁水岸边被夏侯霸的亲兵队追上。混战中,一名来自青州、名叫吴孚的低级军校,眼尖地认出了那个盔甲虽普通、但面容惶惧的正是悬赏榜文上的首逆。吴孚热血上涌,嚎叫着一矛刺去,正中公孙渊后心。几乎同时,另一名魏兵挥刀砍翻了试图抵抗的公孙修。曾经割据辽东、僭号称尊的公孙渊父子,就这样如同丧家之犬,毙命于梁水之畔浑浊的浅滩中,鲜血迅速染红了一片河水。

当司马懿乘着那辆沾满泥泞的轺车,在司马昭及牛金所率亲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洞开的襄平城门时,日头已勉强钻出云层,将惨淡的光投在这座饱经蹂躏的城池上。街道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民众,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和因恐惧而牙齿打颤的细碎声响。侥幸未死的伪燕官员们匍匐在地,抖若筛糠。

司马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扫过街道,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登上了伪燕王宫前那片曾经举行过荒唐登基仪式的广场,面对被驱赶到此处的军民俘虏,下达了清算的指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襄平城内,凡持兵仗抗拒王师者,立斩毋赦。

伪燕御史大夫王建、纶直将军柳甫……等首要逆臣,祸乱纲常,助纣为虐,悉数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