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方向的震动,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沉闷丧钟,敲击的频率越来越高。起初只是偶尔一两下,如同巨兽在深眠中的翻身,渐渐地,变成了间隔越来越短的持续闷响,仿佛有无数沉重的巨锤,正在疯狂地捶打着地壳的根基。每一次震动传来,青山村的地面都会随之微微颤抖,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水缸里的水面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更令人绝望的是谷口的变化。那原本只在黑风谷上方盘旋、如同巨大黑色磨盘般的浓重黑云,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弥漫、扩散。漆黑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翻涌着,流淌着,带着刺骨的阴冷和浓烈的硫磺腐臭味,沿着山林的轮廓线,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青山村的方向侵蚀而来。
阳光被彻底吞噬,白昼变得如同浑浊的黄昏,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遏制地在村中每一个角落蔓延、燃烧。
“天塌了!黑风谷的妖怪要出来吃人了!”
“山神老爷不管我们了!我们都要死了!”
“逃!快逃啊!离开这里!”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祈祷声混杂在一起。有人开始疯狂地收拾家当,拖儿带女想要逃离;有人则瘫软在地,目光呆滞,等待着末日的降临;更有甚者,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将矛头再次指向了武小鱼。
“都是他!武小鱼这个灾星!是他招惹了山里的东西!”
“他回来前好好的!他一回来,天都黑了!”
“把他绑起来!献祭给山神!也许山神息怒就没事了!”
武虎父子混杂在人群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声音喊得最响,眼神里闪烁着恶毒和趁乱夺权的兴奋。混乱如同沸腾的粥锅,整个青山村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人心彻底溃散的时刻,一个身影拨开混乱的人群,踉跄却无比坚定地登上了村中那方用来晒谷物的矮石台。是武小鱼。他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身影在弥漫的黑雾背景下显得异常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但他站得笔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光芒。
“都给我——闭嘴!”一声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吼,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和喧嚣!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巨大痛苦与愤怒的吼声震得一愣,无数道或惊恐、或怨恨、或茫然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武小鱼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和经脉的剧痛,那是强行催动残存灵力与体内死气对抗的结果。他无视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站在祠堂门口、脸色铁青、眼神复杂中带着深深疲惫的武震天。
“爹!”这个久违的称呼,带着血与火的重量,狠狠砸在武震天的心头。“看看这黑雾!听听这地动!还在等什么?等黑风谷里的东西爬出来,把整个青山村,把柳叶村、石洼村,把依附我们的所有村子,一口吞掉吗?!”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字字如刀,剖开混乱的表象,直指血淋淋的现实:
“我武小鱼是不是灾星,你们可以继续吵!可以等杀了我再吵!但那些东西,”他猛地抬手指向黑风谷方向翻涌而来的黑雾,“它们不会等!猎户的血衣你们看到了!村口老槐树的伤疤你们看到了!老李家的牛、张婶家的羊,怎么没的?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牲口,就是下一个轮到我们的预兆!”
“我杀过一只幼崽!我知道那是什么!它们怕火?怕刀?不!它们怕的是活着的、生机勃勃的东西!”武小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笃定,“我们脚下的大地在哭!它在被污染!黑风谷里的东西,要的不是我们的命,是要把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变成死地!变成它们的老巢!”
他死死盯着武震天,眼神锐利如鹰隼:“爹!你是村长!是这方圆百里十几个村子的主心骨!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组织防御!立刻!马上!派人!派最快最稳的猎手,骑上最好的马,分头突围!去最近的流云镇求援!去更远的、有修仙门派驻守的‘栖霞关’报信!告诉他们:黑风谷异变!上古禁地有邪魔出世!地脉遭污!生灵危殆!求仙长出手,镇压邪魔!告诉他们,青山村武震天,以全村性命作保,所言非虚!再晚…就来不及了!”
武小鱼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了武震天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摇摆。他看着儿子那苍白却坚毅如铁的脸庞,看着那翻涌压境、如同末日降临的黑雾,听着脚下大地传来的、越来越频繁的哀鸣震动。一股久违的血性和属于村长的责任,终于压倒了私心和恐惧。
武震天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爆发出炼气三层的威压,虽不强横,却瞬间压下了场中大半的嘈杂!他环视四周,声音如同闷雷炸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听见了吗?!想活命的,就给我闭上嘴!抄家伙!武大锤!武石头(另一个同名猎户)!你们各带两人,骑上我的‘追风’和‘踏雪’,立刻出发!一路奔流云镇!一路奔栖霞关!把小鱼的话,一字不落传出去!告诉外面,青山村…快顶不住了!其他人,听我号令!老人、女人、孩子,立刻回家,堵死门窗!所有青壮,跟我来!砍树!搬石!堵住村口所有要道!快!”
村长的决断,如同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即将倾覆的舟船。求援的快马在绝望的嘶鸣中冲破压抑的黑雾,奔向渺茫的希望。整个村子如同被惊醒的蜂巢,在死亡的威胁下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男人们红着眼睛,挥舞着斧头砍伐村边坚韧的硬木,妇孺们则用尽力气搬运着沉重的石块,在村口和几条主要进村的小道上,垒起一道又一道简陋却寄托着全部希望的屏障。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但至少,混乱暂时被一种悲壮的秩序所取代。
武小鱼没有加入搬运的队伍。他拖着伤体,在林月的搀扶下,径直走向村西头。那里住着村里唯一的老药农,武九指。武九指年轻时在深山里采药被毒蛇咬伤,断了两根手指,却也因祸得福,对山中草木药性了如指掌,尤其擅长培育一些偏门却功效奇特的草药。他院子里那几畦用特殊手法精心伺候的“阳藿草”,便是武小鱼最后的希望。
阳藿草,其貌不扬,叶片呈锯齿状,边缘带着一圈不显眼的金线。平时闻着只有淡淡的辛辣味,但武小鱼靠近时,丹田那株木行龙须草却剧烈地颤动起来,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渴望和亲近感!而当他忍着剧痛,从怀中取出小心保存的、包裹着一点影蛭幼崽残留粘液的油布,缓缓靠近阳藿草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