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医馆后院的竹帘忽被劲风扫开,铜铃急响如催命符。任辛玄色披风挟着浓重夜露卷入室内,袖口暗绣的朱雀纹在昏黄灯下泛出血色微光。她将一枚沾满凝固鲜血的朱雀腰牌掷于药案,金铁撞击声惊得凌尘正在捣药的玉杵骤然一顿,药臼里的三七粉簌簌震落。
半炷香内清空西厢房。任辛屈指叩响腰牌上三道深深刻痕,那原是代表紫衣使至高权限的印记,要救的人见不得光,要用的药见不得人——朱衣卫的规矩,你可明白?
凌尘瞥见门外影影绰绰伫立着四名朱衣卫,抬着的乌木担架不断渗下暗红液滴,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诡谲的图案。她迅速以素布覆盖药筐里正在培养的青霉素瓷皿,转身时已擎起烛台镇定相问:伤员创口在腰腹还是胸腔?若伤及脏腑,需先备老参片吊气。
左胸三寸,弩箭透肩。任辛突然擒住她执烛的右手,指尖精准压上昨日被赤玉簪划伤的旧痕,记住,今夜你看诊的是条从阎王殿抢回来的暗桩。若教第六人知晓他的身份...烛火摇曳间,她忽然倾身逼近凌尘耳畔,温热吐息裹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你那套开膛破肚的稀奇医术,就该用在自个儿身上验看究竟了。
伤员被安置在临时铺就的素绢榻上时,凌尘忍不住倒抽冷气——弩箭倒钩带着碎骨贯穿肩胛,创口竟用烧红的烙铁粗暴灼烧过,皮肉焦黑翻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她猛地扯开染血的绷带:何必多此一举请医?再晚上半日直接收尸岂不更便宜!
烙铁止血是为抹去箭簇上的特殊纹印。任辛甩来牛皮医囊,暗格里赫然排列着柳叶刀、银质镊子等现代外科器械,本使既要他活,更要某些人以为他死透了。
凌尘执刀的手微微发颤。这些她深藏在地砖下的器具被尽数翻出,意味着任辛早已将医馆每寸角落都搜查透彻。她咬唇划开发黑的腐肉时,忽觉颈后一凉——任辛的匕首正贴着她脊椎缓缓游走,刀锋冷意渗入肌理。
放心施治。刀背轻叩她后心,你生,他生;你失手...匕首突然下压三分,本使便替你试验何为真正的解剖术。
两个时辰后,凌尘以蒸煮过的羊肠线缝完最后一针。当她将提纯的青霉素粉末洒入创口时,任辛忽然按住她手腕:此药较之前金疮药凶猛数倍,可能用?
若不用,三日后必发高热溃烂而亡。凌尘翻出医箱底层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指尖点在其中一行简体字:此症当用抗生素消炎杀菌——大人若不信,可另请高明。
任辛的目光在古怪文字与精细解剖图间逡巡,忽然抽走手册揣入怀中:继续。她俯身观察伤员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竟破天荒执起纱巾替凌尘拭去额间汗珠,这般起死回生的能耐...果真不是凡间郎中所为。
子夜更响时,伤员脉搏趋于平稳。凌尘正欲调配口服药散,窗外陡然传来赵右使尖利的笑声:任大人好兴致!深更半夜带着童养夫在医馆钻研?
任辛反手扯落凌尘发簪,任青丝泻满肩头。她将人猛地按在药柜前,声音却带着慵懒笑意:赵大人莫非想观摹本使如何童养夫识药? 说话间指尖已探入凌尘衣襟,拈出那枚赤玉簪碎片抵在她心口,只是这孩子怕生得很,若受惊摔了您最想要的边关布防图...
窗外霎时寂静。凌尘僵立在任辛怀中,听见她心跳平稳如常,唯有抵着自己胸口的簪尖微微发颤——那下面正压着刚记录伤员脉案的纸页,墨迹未干。
任辛突然冷喝,再窥视本使私务,明日就让你那侄儿去西北军营当药人!
脚步声仓惶远去后,凌尘忽觉颈侧一痛。任辛竟低头咬破她衣领,舌尖舔去渗血珠轻叹:好险...方才若教那老狐狸看见你缝针的手法,此刻就该给你我备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