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伪君子们本就存在某种同性相斥的磁场,因此总要对彼此的存在嗤之以鼻。
江秋也这么觉得,但他还有另一套似乎更加权威的参考资料:“有的人说,人对自我的映射会投射在行为习惯当中去实现。你理当讨厌那种特定的人也不欣赏自己。但是梁安,我没见过比你更爱惜羽毛的人,你也会保持这个状况。对吗?”
这是个疑问句。似乎是在揭露梁安这个家伙贪生怕死不爱冒险,也不是什么好话。但梁安更倾向于把这当作某种程度上的额外的关心,甚至感到了一丝欣慰。
“对么——就是这个道理。”被不是很礼貌的直呼其名的梁安这么说,“案例毕竟只是案例,对我来说,保守形式才是最重要的没这个必要就是没有。”
然后再一扭头,他就感到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荒诞感,让人有如蚂蚁撕咬般浑身不适,迫切的想要通过某些动作某种语言解除这种无形的禁锢。但这不是正确的做法——于是梁安闭了闭眼,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彻底的把这句话甩到了脑后。
可是另一段过去也许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在这时浮上了心头。
头上传来仿佛源自过往的轻微触感,像是对孩童轻柔的抚摸,却又忽然绷紧到了一个足够引起不适的力度,伴随着朦胧而恳切、咬牙切齿却又仿若温柔、字字泣血的要求:
“你明白吗?”
“——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我们已经失败过了。”
“在他们、在他的面前,永远不要说出你真正想说的话。”
从那种蒙昧的记忆中醒转过来,梁安的面部表情以复杂的姿态凝固了一瞬间,内里和外在似乎借用这点小小时间相交然后错开,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躯壳,冲着江秋摊开手。
“……至少我们大家都是安全的,这就够了。”他对江秋这样说。
把原先的话语以不同的方式重复了一遍……如果江秋的数据库足够充实也不那么盲信梁安的原则就会知道,毫无缘由的两次重复一件事相当可疑,往往暗示着事实并非如此。
不过,这同样是一件好事。
梁安眯了眯眼,却很难像平时一样保持着全身上下只有这么做和呼吸的沉稳动作,同时也在身侧微微握紧了拳头。
毕竟就在刚刚,他确实没有按照自己的“常规行为”做事,近乎冲动的放了一句堪称毫无顾忌的大话,还是在一个往日他都要退避三舍的人面前这么做。
想想他都有些感慨——真像哪些不明就里的混账家伙指控的那样当个谜语人其实也是好事。至少自己不用各方面的考虑现在该怎么再次把那个天平掰扯到平衡的状态,不用去考虑该牺牲什么、该保留什么才能平安达到下一步。
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确实是因为他不敢添加牺牲风险的那种懦弱。但解法也许不是处理一件事最好的方式……梁安真的不想做出什么来“鱼死网破”。
可是兵临城下,某些人一个个的跳入了自己不知情的火坑,直接撕开了梁安有意无意用以遮罩的保护图层,把自己直愣愣暴露在了某位有心人的严重,一些决断又在所难免。
就在刚才——梁安不知道自己算是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还是最烂的。
被从火场中“解救”出来的江卓行为举止一如既往的妥帖,不仅沉着,除了被救援人员好心的给予了一张毯子,保暖而朴实的外表还遮掩住了足足一半火灾余烬都没能覆盖的安详和体面。
他的瞳孔是漆黑的颜色,也没有任何色感的差异,就这么目视前方。一双同样的眼睛,却没有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在看的空洞感,而闪烁着一种专注、深沉、体己……甚至温和的明光。
“……江叔。”
梁安走到了这位刚用花哨的言辞出言感谢完帮忙拿了杯温开水的救援人员相当有个人亲和力的长辈跟前,开口后想了想,最后终于还是换了那个用来套近乎穷客气,大家也没当真的称谓。
“江董事长。”
这是一个过于正式的称呼,说出来犯不了错。只是梁安当着这人的面也没这么用过。江卓转过头,却没有继续维持那份春风化雨笑意,也是和方才一样的眼睛,却像是从幽暗宁静的井口变作了黑洞洞的深渊,像是从这一点称谓变化中已然体会到了什么。
他没有立刻说话。
于是其他人下意识便想要开口。
“我敢说我了解您。我也可以以我自己的……呃……人格与个人素质保证,用上所有的资源,你也轻易动不了这些听从我指示的人。您知道,现在不止我们在这个昱州市‘排兵布阵’,很多事情已经变得不太方便了,对您、对我都是这样。”
梁安吸了一口气,然后摊开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既然如此,我想和您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