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青云山脉以西的冯家坞堡上空，将原本青灰色的夯土墙染成一片凄厉的猩红。坞堡外围的农田早已荒芜，龟裂的土地里嵌着发黑的枯草，风卷过之时，扬起的不是尘土，而是带着腐朽气息的灰雾，仿佛连空气都在这股不祥之力的侵蚀下失去了生机。

“嗡——”

低沉的嗡鸣陡然从坞堡深处炸开，像是万千冤魂在地下嘶吼，震得地面微微震颤。下一刻，一股浓稠如墨的黑色气流冲天而起，与天际的残阳碰撞在一起，瞬间将半边天空染成诡异的紫黑色。那气流翻滚涌动，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道扭曲的光影——有的似断裂的手臂在虚空乱抓，有的如残缺的躯干在痛苦蜷缩，更有无数模糊的头颅在其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便是冯家以全族性命为祭，引动的诅咒之力。

柳林立于半空，玄色道袍在气流中猎猎作响，墨色的长发被风压得向后飘展，唯有一双眸子如寒星般锐利，死死盯着那不断成型的诅咒之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缕黑色气流中都裹挟着极致的怨恨与绝望，那是一族之人在生命最后时刻被强行扭曲的意志，比九幽之下的冤魂更显狰狞。

“不对劲。”柳林眉头紧锁，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身后的陆雪儿一袭素白长裙，裙摆被气流卷动如翻飞的蝶翼，清丽的脸上满是凝重，手中早已扣住三枚青色符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此时，那漫天扭曲的肢体突然向中心汇聚，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仿佛穿透了虚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短短数息之间，一尊巨大的血色巨眼赫然成型——那眼眶并非血肉，而是由无数相互缠绕的残肢断臂构成，每一寸肌肤都在腐烂流脓，露出森白的骨茬；眼窝深处，一颗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眼球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灰色符文，仔细看去，那些符文竟是由一张张狰狞的人脸扭曲而成，有的眦目欲裂，有的口吐鲜血，有的满脸哀求，汇聚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图案。

“那是……天罚之眼的仿相？”陆雪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她修行百年，见过的邪祟不在少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不祥之气，仿佛这巨眼一睁，便能将世间一切生机都吞噬殆尽。

柳林没有应声，目光却愈发深邃。他能感觉到，这诅咒之力看似狂暴无章，实则隐隐透着一股刻意引导的痕迹——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股毁灭之力，将冯家的怨恨拧成了一把刺向青云宗的利刃。

“哼，装神弄鬼！”

一声冷喝陡然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只见一道青色流光从柳林身侧窜出，正是墨尘子。他身着青色道袍，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若非细看，根本看不出这具躯体之下，藏着的并非原本的墨尘子真灵。他手中握着一柄三尺青锋，剑身流转着淡淡的灵光，正是青云宗执法堂的制式法剑“青冥”。

墨尘子周身骤然展开一片青色领域，领域之内，青光如流水般涌动，却又在接触到那血色巨眼散发出的黑色气流时，被染上一层灰败之色。两种力量在半空碰撞，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青色领域的边缘不断被黑色气流侵蚀，又不断被墨尘子的灵力修复，形成一片剧烈翻滚的能量乱流。

“来得好！”血色巨眼之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嘶吼，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青云宗的狗贼！我冯家百余口性命，今日便要你们血债血偿！”

墨尘子眼神一冷，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手中青冥剑猛地向前一刺，一道凝练的青色剑气撕裂空气，直斩血色巨眼。剑气所过之处，黑色气流如被利刃切开的布匹，瞬间分向两侧，可就在剑气即将触及巨眼之时，那些扭曲的人脸突然从符文之中冲出，张口便咬向剑气。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剑气，竟被无数人脸啃噬得支离破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有点意思。”墨尘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脚下步法变幻，身形如鬼魅般在黑色气流中穿梭，青冥剑在他手中舞出一片剑花，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向血色巨眼的薄弱之处。可那巨眼仿佛有灵，不断调动周围的诅咒之力形成屏障，将墨尘子的攻击一一挡下。

柳林立于远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战场，心中的疑虑却愈发浓重。他侧头看向身边的陆雪儿，眉头微蹙，传音入密的声音带着一丝沉凝：“雪儿，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冯家虽在青云宗管辖之下，却一直安分守己，就算税收严苛，也绝无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陆雪儿微微颔首，清丽的脸上满是困惑，同样以传音回应：“掌门所言极是。我曾查阅过冯家的卷宗，其族中虽无顶尖修士，却有不少经商的好手，族内积蓄颇丰，就算偶尔有苛捐杂税，也足以支撑。这般以全族性命为祭引动诅咒，实在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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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的目光重新落回血色巨眼之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历代皇朝，百姓揭竿而起，皆是到了‘造反是死，不造反亦是死’的绝境，甚至不造反会死得更屈辱、更痛苦，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反抗。冯家如今的境况，远未到这般地步……这里边，定然有猫腻！”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再次传音给陆雪儿，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雪儿，你立刻返回宗门，让护法堂的弟子悄悄准备‘九天十地封魔大阵’。记住，务必隐秘，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这阵法，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后手。”

陆雪儿心中一凛，她知道柳林素来谨慎，若非察觉到极大的危险，绝不会轻易动用这等压箱底的阵法。她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柳林微微躬身，身形向后退了数步，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白光，下一刻便如同融入虚空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林望着陆雪儿消失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随即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那血色巨眼背后的操纵者，究竟是谁？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引自己和墨尘子前来，又究竟有何目的？

墨尘子在诅咒领域中已是杀得双目赤红，青冥剑上沾满了黑色的诅咒之力，剑身的灵光都黯淡了几分。他的青色领域在不断压缩，原本覆盖数丈的范围，如今已缩小到仅能包裹自身，领域边缘的青光与黑色气流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每一次碰撞都让墨尘子的身躯微微震颤。

“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