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王卓群、井太郎与白驴正沿着九华山蜿蜒的石阶向上行进。
山风本该带着草木清气,此刻却送来一阵阵焦糊的腥味,呛得人喉头发紧。越往上走,那气味越发浓重。井太郎眼尖,最先顿住脚步,指向斜前方一片狼藉的灌木丛。
“看那里!”
拨开乱枝,第一具武僧的尸体赫然横陈在乱石之间。那景象令人心头一凛——原本赭黄的僧衣已化作焦黑的破布,勉强挂在碳化的躯体上。尸体通体黢黑,像是被一场极其猛烈却又异常集中的烈火舔舐过,皮肉紧缩,四肢蜷曲,保持着挣扎最后一刻的姿态。最诡异的是,周遭的草木竟只有些许枯黄,仿佛那火焰长了眼睛,只认准了血肉之躯。
王卓群蹲下身,指尖在尸体旁的地面轻轻一擦,捻起一撮灰烬。他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不是寻常之火。肌骨成炭,魂魄无存,是三昧真火。”
白驴不安地刨着蹄子,打了个响鼻,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让它颈毛微竖。
三人一驴继续前行,心却一点点沉下去。石阶旁、林荫下、山涧边,一具,两具,三具……越来越多的武僧尸体以各种绝望的姿态出现。有的背靠古松,虽已焦黑,却仍保持着拄棍而立的姿势,空洞的眼窝望向天空;有的扑倒在地,五指深深抠入泥土;更有几人聚在一处,似是结阵御敌,却一同被那无情的真火吞噬,化作了一组焦黑的群像。
整条山路,仿佛成了一条由死亡铺就的通道。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山风穿过焦黑躯壳时发出的微弱呜咽。那精纯、酷烈、专焚神魂元气的三昧真火,不仅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更将这片佛门清净地,化作了无声的修罗场。
王卓群面色凝重如水,井太郎的手不自觉地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他们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警惕。前方的九华山顶,云雾缭绕,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刹那间,九华山上空乌云翻墨,一道血色闪电劈开天幕,将古刹飞檐照得惨白。风中传来铃铎乱响,其间夹杂着似哭似笑的尖啸,惊起满山宿鸟扑棱棱撞出林海。
“难道有什么妖精杀上了九华山?”王卓群攥紧剑柄,指节泛白。
他玄青衣袖被妖风鼓荡,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冰:“应该也是来抢《九华真经》的。”他话音未落,藏经阁方向突然炸开冲天紫焰,瓦片如雨坠落,隐约可见三条巨蟒状的阴影在焰心扭动。
《九华真经》决不能落入别人之手。这个念头如淬火的铁钉扎进王卓群心口。
王卓群心头一紧,似有细针在血脉中游走。他足尖轻点,青衫迎风而起,整个人如一只惊鸿掠向山巅。身后井太郎玄色衣袖猎猎作响,腰间十二枚铜钱佩环相击,发出细密的警示之音。那白驴四蹄生烟,踏过的石阶竟绽出朵朵霜花,在暮色中泛着幽幽蓝光。
三人身影在苍茫暮色中拉长出三道流动的墨痕。
来到半山腰时,王卓群几人正循着石阶往上走,忽听得前方传来阵阵武僧的喝斥与兵刃相击之声,其间更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几人相视一眼,心知有异,连忙加快脚步,穿过一片苍郁松林,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片青石铺就的练武场上,已如修罗场般惨烈。
场中央立着一个童子,模样煞是诡异。他身着一件火红肚兜,边缘绣着金线莲花纹样,外罩一袭红袍,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这童子赤着双足,下半身竟不着寸缕,露出白嫩如藕的腿脚。最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张脸——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白里透红的肌肤莹润生光,眉眼间竟与传说中的哪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形较之更为丰腴,圆润的脸庞带着几分稚气,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魅。
此刻这童子正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忽见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随即张口一喷——一道赤红的火龙呼啸而出,裹挟着灼人的热浪直扑众武僧。火焰过处,武僧们的僧衣瞬间化作飞灰,皮肉在烈火中滋滋作响,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试图以棍棒击打,那棍棒还未近身,已在火焰中化为焦炭;有人想结阵御敌,可阵法尚未成形,就被一道更猛烈的火舌吞没。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糊味,青石板被烤得噼啪作响,四周的松针在热浪中卷曲枯黄。那童子却似颇为得意,双足轻点,在火海中翩然起舞,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赤莲状的火焰。他时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可这笑声在武僧们的哀嚎中,显得格外刺耳可怖。
王卓群看得分明,那童子周身环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红光,显然不是寻常妖物。他注意到每当童子喷火之时,其肚兜上的金莲纹样便会隐隐发亮,仿佛在汲取着什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