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脑袋微微晃动,束得紧紧的马尾辫在背后轻轻扫着,眉眼弯得像两轮小月牙,眼角的笑意浓得化不开,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带着股甜丝丝的劲儿。方才对路人那点戒备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仿佛满桌的佳肴和身边的奶奶,就足够填满她所有的注意力。
路人望着沈嫚脸上那瞬间绽放的笑容,像是墙角那株憋了一冬的月季,被春风轻轻一吹就炸开了花。方才还紧绷的嘴角彻底舒展开,两颗小虎牙在灯光下闪着俏皮的光,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连带着眉梢都微微扬着,活脱脱一副被宠坏的模样。
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脑海里莫名蹦出一句不知是谁说的老话——“女人都是被哄出来的”。可不是么,前一秒还像只炸毛的小兽,被阿姨几句话一熨帖,转眼就温顺得像只揣了糖的小猫。
路人忍不住偷偷乐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眼角的余光往旁边一扫,正撞见李老伯被自家老婆子和孙女联合“排挤”——老人家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沾在嘴角也没察觉,脸上摆出副“你们都欺负我”的无奈模样,可嘴角却偷偷往上翘着,像只被顺毛捋舒服了的老猫,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满桌的饭菜香在空气里弥漫着,卤猪蹄的醇厚、清蒸鲈鱼的鲜甜、酱牛肉的浓郁,混着米饭的清香,缠缠绵绵地绕在鼻尖。可不知怎的,这香气里竟比寻常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温暖,像是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熨帖得人心头发热。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甜丝丝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让人看着这一老一小拌嘴的模样,心里头也跟着软乎乎的。
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八仙桌上冒着袅袅白汽,将每个人的脸颊都熏得泛着健康的红晕;其乐融融的氛围像灶膛里漫出来的暖烟,悄无声息地钻进每个角落,连墙角那盆绿萝的叶子都像是舒展了几分;碗碟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混着满桌闹闹哄哄的谈笑,像串起了一串浸了蜜的铜铃,听着就让人心头发软。
路人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目光在李老伯扬起的眉毛、阿姨含笑的眼角、沈嫚鼓着的腮帮子和长毛不停晃动的酒杯间打了个转,心里忽然泛起一阵细密的酸麻——想必这就是家庭最真切的感觉吧。他喉结轻轻滚动,望着那盘被夹得半残的卤猪蹄,蹄筋上还挂着亮晶晶的酱汁,多像小时候趴在自家灶台边闻到的香味。曾几何时,他距离这样的感觉是那么近,近到能摸到母亲围裙上的面粉,可终究因为注定的命运,只能做个捧着空碗的旁观者,连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来,小路别光顾着扒饭,多吃些菜呀!”李老伯用竹筷在他碗沿“当当”敲了两下,声音洪亮得能震落窗台上的灰尘,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咱们家可是仨月没见这么丰盛的菜了,说到底,今天还是沾了你小子的光!”说着,他夹起一大块裹着红油的手撕牛肉,肉纤维根根分明,上面还沾着几粒白芝麻,稳稳地落在路人碗里,油星溅在白米饭上,像落了几朵颤巍巍的小红花。
听了这话,长毛像是被火燎了屁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半寸,手掌“啪”地拍在大腿上:“对!对!对!爷爷你要不提,我这脑子还真忘了这茬!”他眼睛瞪得溜圆,透着股咋咋呼呼的机灵劲儿,嘴角却咧到了耳根,“看来小路你是个福星!必须得沾沾喜气!来,咱爷孙俩走一个!”说着举起面前的红酒杯,杯壁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手腕轻轻一扬,殷红的酒液沾了沾嘴唇,抿下去时故意“啧”了一声,喉结滚动的弧度又大又夸张。
路人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放下筷子摆了摆手,指尖蹭到杯壁的凉意才定了定神:“严重了严重了,您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夹菜了。”他举起手中的玻璃杯,里面的啤酒泛着细密的泡沫,目光转向对面的阿姨时,眼尾微微下垂,带着点真诚的谦虚:“我才是真正托了大家伙的福,能尝到阿姨做的这么多美味佳肴——就这道油焖黄鳝,酱汁裹得那叫一个匀,我家楼下饭馆的大厨都做不出这味儿。”
“什么嘛!”阿姨立刻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故意板起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股娇嗔,“合着你们爷孙俩平时吃的饭,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每天围着灶台转,倒成了多余的?”她愤愤不平地举起自己的玻璃杯,里面的橙汁晃出一圈圈金橙色的涟漪,杯口还沾着点她方才抿过的唇印,“今天这杯必须罚你们俩!罚你们把剩下的半盘牛肉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