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金鳞夜语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的干涩和刺痛。她呆呆地望着暖阁角落里那盏跳跃的宫灯,烛火在琉璃灯罩里晃动,如同她飘摇不定的命运。新罗…父王…哥哥…长安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比她想象中更加冰冷可怕。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龙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袍子厚实光滑的锦缎面料,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袍子内衬靠近腋下的位置,一个极其隐秘、与厚实锦缎触感截然不同的硬物!那东西不大,扁平,边缘似乎有些棱角,被巧妙地缝制在袍子的夹层里,若非她这样蜷缩着紧紧裹住袍子,又在无意识地摩挲,根本不可能发现!

金胜曼的心猛地一跳!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最敏感的地方去探查。那硬物…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外面还用一层极薄的、韧性十足的绢布包裹着?她心脏狂跳,偷偷瞥了一眼背对着她、如同雕塑般伫立在暖阁门口的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的身影纹丝不动,似乎并未察觉她这边的异样。

机会!

金胜曼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完全缩进了宽大的龙袍里,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她颤抖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探针,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沿着那硬物的边缘摸索着。终于,她摸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用同色丝线缝合的线头!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住那线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指尖的颤抖,一点点地、无声无息地将那隐秘的针脚挑开!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终于,一个指甲盖大小、被揉搓得有些发皱的油纸包,被她从夹层的缝隙中,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

她迅速将油纸包紧紧攥在手心,藏进宽大袍袖的最深处,然后立刻恢复蜷缩的姿态,闭上眼,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只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谁放在天可汗袍子里的?是给天可汗的密信?还是…别的什么?为什么会被缝在这种地方?无数疑问如同乱麻般在她脑海中翻腾。她不敢立刻打开,只能紧紧攥着这枚小小的、可能改变一切的硬物,如同攥住了命运的一角。

登州水师帅府。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巨大的海图前,薛讷脸色铁青,浓眉紧锁,眼中布满血丝,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他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各种卷宗、证物、以及刚刚从火场废墟中扒拉出来的、烧得只剩半截的船体构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海腥味,还有一股子驱不散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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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一群废物!”薛讷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查!给老子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鬼影子给老子揪出来!一个都不许漏掉!”他指着桌上一片残留着古怪花纹的焦黑布片,那是从某个倭国死士尸体上剥下来的,“这纹路!这种布料!给我查清楚,到底是倭国哪个藩的!哪家豢养的死士!还有那火油!那‘轰雷’!他娘的,倭奴哪来这种歹毒东西?!”

“大帅息怒!”一名水师将领硬着头皮上前,手里捧着一份刚送来的卷宗,“狄阁老那边送来加急文书,根据抓获的几个倭国商馆外围线人零碎口供,再结合对那批新罗婢女行踪的追查,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凝重,“对马岛!”

“对马?”薛讷眼中凶光暴涨,猛地抢过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卷宗上清晰地记录着:几个在登州活动的倭国商人,在事发前半个月,都曾频繁往来于登州与对马岛之间;而那几名涉案的新罗婢女,也曾在失踪前,与一个来自对马岛的倭国“药材商”有过接触!狄仁杰的推断跃然纸上:对马岛,作为倭国本土与朝鲜半岛之间的跳板,极有可能是这次袭击的策划地、死士的集结地和装备转运点!

“好!好一个对马!”薛讷怒极反笑,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一把将卷宗拍在巨大的海图上,手指狠狠戳在对马岛的位置,指甲几乎要嵌进地图里,“老子封锁对马海峡,片板不得下海!这群倭奴倒好,把老巢直接安在了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把登州当成了他们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烧就烧!真当老子薛讷是泥捏的?!”

他猛地转身,对着帐下诸将,声如惊雷:“传我将令!登莱水师所有能动的战船,给老子全部集结!目标——对马岛!老子不管上面是人是鬼,是石头还是王八!给老子犁一遍!把那些藏在地洞里的‘神风’老鼠,给老子统统熏出来!剁碎了喂鱼!”

“大帅!是否…是否先奏明陛下?”副将有些迟疑。封锁海峡和直接攻击倭国领土,性质完全不同!

“奏明个屁!”薛讷眼珠子一瞪,杀气腾腾,“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倭奴都骑到老子脖子上拉屎了!等圣旨?黄花菜都凉了!老子现在就要那群狗娘养的付出代价!天塌下来,老子顶着!执行命令!立刻!马上!”

“诺!”帐下诸将被薛讷的暴怒和杀气所慑,轰然应诺!压抑了数日的怒火和复仇的渴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帅府内,战意瞬间沸腾!

长安,宫城之外。

夜色浓稠如墨,宫墙的阴影如同巨兽匍匐。塞奥法诺裹紧了深紫色的长袍,帽兜拉得很低,遮住了她苍白而写满屈辱与愤怒的脸庞。她脚步急促,如同逃离地狱,只想尽快离开这座给她带来奇耻大辱的东方帝都。两名金甲武士依旧不远不近地“护送”着她,沉默如同影子。

她们刚刚走出宫门禁卫森严的范围,转入一条相对僻静、连接着鸿胪寺馆舍的石板长街。长街两旁是高耸的坊墙,月光被遮挡,只有稀疏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晕。塞奥法诺沉浸在自己的滔天怒火和失败的阴影中,并未留意周围环境的异样。她身后的两名金甲武士,倒是保持着职业的警惕,目光扫视着两侧的阴影。

就在塞奥法诺经过一处坊墙拐角,阴影最为浓重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