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约莫辰时,兵部值房内。
值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冬日的严寒。
陈恪与兵部尚书高拱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长案上铺满了来自宣府、大同、蓟州等镇的文书册簿。
高拱面色严肃,手指点着一本账册:“……子恒你看,大同镇今冬请饷的文书,所列棉衣数目、柴炭银两,比之去岁同期竟多了三成!然其上报的在营兵员数额却未见显着增加。这其中若无虚报冒领,老夫是断然不信的!”
陈恪凝神细看,手指在几项关键数据上划过:“肃卿公所言极是。此事需立即行文大同巡抚及巡按御史,着其限期彻查核实,具结回话。同时,以兵部名义,发函给王崇古,请他暗中遣人复核。九边将士浴血戍边,若连冬衣柴炭都被人克扣,岂不寒了将士之心,动摇国本?”
他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作为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并分管部分边镇后勤事宜,稽查此类贪墨渎职,正是他的分内之责。
高拱颔首,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正当如此!子恒做事,愈发沉稳老练了。此事便按你说的办,老夫来拟文,你用印。”
两人就几项紧要军务快速商议定夺。
期间,又有职方司郎中送来紧急塘报,禀报辽东女真一部异动,陈恪又与高拱简短交换了意见,批示“密切监视,增派夜不收哨探,暂勿轻启边衅”。
巳时正,兵部事务暂告一段落,陈恪又匆匆赶往裕王府。
作为裕王诸讲师之一,他虽不每日授课,但每隔几日便会前来,讲授经史实务,尤其是兵事、舆地、财税等“经世致用”之学。
今日书房内只有裕王朱载坖与陈恪二人。
裕王近来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但见到陈恪,还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陈师傅来了。”
小主,
“殿下。”陈恪行礼后落座,并未急于展开书卷,而是温和问道:“殿下近日观《大学衍义补》,于邱文庄公所述‘治国平天下’之要,可有新的体会?”
裕王沉吟片刻,道:“邱濬所言‘富国之本,在于农桑’,‘强兵之要,在于屯田’,确是老成谋国之见。然则……如今各地兼并日甚,卫所废弛,空额众多,朝廷虽有良法,推行下去,往往成效不彰。孤近日思之,甚觉困惑。”
陈恪点点头,裕王能想到这一层,已显出其并非一味只读死书。他斟酌道:“殿下能虑及此,实乃天下苍生之福。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亦或因时移世易,旧法需有新意方能契合当下。譬如屯田,或可参考俞大猷、戚继光在东南募兵练勇时‘兵农合一’的新尝试?又如清丈田亩、抑制兼并,非有极大决心与雷霆手段,并辅以周全之策,难以竟全功。此事关乎国本,非一朝一夕可解,殿下当细察深思。”
他没有给出标准答案,而是引导裕王思考问题的复杂性和解决方案的多样性。
裕王听得入神,不时发问,师徒二人探讨得颇为深入。
午时过后,神机火药局。
离开裕王府,陈恪马不停蹄直奔城外山坳中的神机火药局。
此处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磺气味。
杨继盛早已在公事房等候,他一身灰布工服,手上还沾着些黑灰,见到陈恪立刻迎上来,眉头紧锁:“伯爷,您可来了!新购的那批湖州硝,杂质多得超出预料,按原有配比和压制力道,出的颗粒硬度不均,极易吸潮,昨日试放,哑火了三成!”
陈恪神色一凝:“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