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麦穗就蹲在灶房门口,手里捏着半块焦黑的饼。那是昨夜从酱坛底下翻出来的,原本打算喂鸡,可她盯着看了半天,总觉得这颜色不对劲。阿禾说可能是发霉,她不信,掰了一角放进嘴里,又苦又涩,像是烧过的草根。
她没吐,反倒把剩下的收进鹿皮囊。这种味道,她在现代实验室里闻过一次——某种植物碱高温碳化后的残留物。虽然记不清名字,但直觉告诉她,这事不能声张。
太阳爬上来时,她已经绕着三十口酱坛走完第三圈。响铃装置完好,封泥也没被动过。几个妇人远远站着,见她出来,赶紧低头干活。昨晚的事传得很快,有人说她酱里下了迷魂药,也有人说那两个黑衣人是官府派来查妖术的。
麦穗懒得解释。她拎出一口存了三个月的老酱坛,咔地砸开封泥,舀了一大勺倒进锅里煮粥。米粒不多,野菜占了大半,可香味一散开,整个村子都安静了。
“谁饿了?”她站在灶台前喊,“自己拿碗来。”
没人动。直到赵王氏的儿子偷偷端了个破陶碗过来,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酱粥,蹲墙角呼噜呼噜喝完,抹嘴说了句:“比我家蒸饼还香。”这才陆陆续续有人上前。
麦穗看着他们排队领食,眼角余光扫到柴堆后面有个小脑袋缩了一下。是囡囡。这孩子这几天总躲着她,白天一个人蹲在晒场边看蚂蚁搬家,晚上蜷在灶后草堆里不说话。
她端了碗粥走过去,往地上一放。“吃不吃?”
囡囡抬头,眼神像只受惊的小羊。她伸手碰了碰碗沿,又飞快缩回,指节上有道旧疤,弯弯曲曲的,像天上连起来的星星。
麦穗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徐鹤说过一句玩笑话:“你们这些种地的,连命都是星象定的。”当时没在意,现在看着这道疤,竟觉得有些发毛。
“你画的那个图,”她蹲下来,用炭笔在地上划了个圈,“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囡囡愣住,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忽然抬手,在泥地上胡乱划了几道线,歪歪扭扭拼成个狼头模样,又在旁边点了七个点。
旁边路过的老妇看见了,立刻啐了一口:“胡人画符!要遭雷劈的!”
麦穗站起来挡在前面:“她画她的,你走你的。”
老妇嘟囔着走了。麦穗回头,见囡囡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艾草绳,眼睛睁得老大。
“你也见过这个?”她撩起袖子。
囡囡点点头,手指颤巍巍地碰了碰那根草绳,喃喃说了句什么。听不清,但语气像是……叫娘。
当晚月亮升得早,清冷冷地照进院子。麦穗坐在门槛上教她认北斗,指着天空说:“我们靠它知道什么时候该种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