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咬牙:“不必逞口舌之利!来,让她对着盘说话——你是否曾以妖术蛊惑乡里,假托星象,图谋不轨?”
麦穗看着他,忽然笑了:“你们秦朝时候,观星是太史令的差事。汉兴之后,郡县也设了天文生。现在你问我一个种地的,有没有用星象造反——那你倒是说说,哪个朝廷准许女人考天文生?”
陆恒语塞。
“不准吧?”麦穗继续道,“那我不自己学,难道等你们教?地里的节气不等人,孩子饿肚子也不等人。我学会了一点,教给大家,省得年年看天猜日子,错了一季就饿半年。这叫‘妖术’?那你问问她们——”她转身指向正在分粥的妇人们,“去年秋播提前十日,是谁看星定的时辰?”
一个穿粗布裙的女人举起手:“是我记的!麦穗教的,初八晚上见斗柄指西,就可以翻地。”
另一个接话:“我家三亩坡田,照她说的加了草木灰拌粪,收了六石二斗,比前年多出两石!”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有人说起自家孩子不再半夜咳喘,因为听了麦穗的话改了灶台位置;有人说今年蚕茧结得密,是按她画的温湿度表养的。
陆恒脸色越来越沉。他猛地一挥手:“住口!一群无知村妇,被蒙骗而不自知!此等邪说流传,必致纲常崩坏!”
他转向随从:“再试一次。问她——你是否私藏禁书,妄言天机,意图动摇国本?”
随从清了清嗓子,照念。
麦穗站在原地,看着铜盘。
水银静静躺着,一丝波纹也无。
“再问!”陆恒厉声道,“你是否勾结外族,传播叛逆之术?”
还是不动。
“你是否……”
“够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插进来。
众人回头。里正赵德拄着铜杖,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走得慢,但每一步都踩得稳。到了灶前,他站定,看了看沸腾的锅,看了看整齐排列的餐桶,又看了看麦穗。
然后,他举起铜杖,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
“麦穗掌灶,我们信她。”
空气静了一瞬。
接着,二十多个正排队取粥的妇人齐刷刷端起了碗。碗沿磕碰,叮当轻响,汇成一片。没有人喊口号,没有人挥拳头,但那一排排举高的陶碗,像一片低垂的麦浪,在晨光里静静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