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柱蹲在院角的石槽边磨刀,刀刃在青石上推拉,发出短促的摩擦声。他每磨几下就停下,用拇指蹭一蹭刃口,又继续来回。屋里的油灯亮了,光从窗纸透出来,在泥地上铺出一块微黄的方影。
麦穗进屋没说话,先把鹿皮囊解下来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块陶片。这陶片边缘裂过,用麻线缠了几道,表面被炭笔反复涂抹又擦去,留下一层灰白的薄痕。她吹了吹,拿布角蘸水轻轻抹了一遍,等它干了,才在上面写下四个字:粟三百石。
她把炭笔搁在陶片边上,走到门边喊:“石柱,进来。”
赵石柱应了一声,提着刀进屋,顺手把刀插进门后的土缝里。他搓了搓手,看见桌上的陶片,皱眉:“又要记什么?”
“你带兵,管多少人?”
“百二十三。”他答得干脆。
“每人每日配粟六升,三日一轮换草鞋,冬衣每年两套。”麦穗指着陶片,“这些你心里有数吗?”
“自然有数。”他声音低了些,“可这是文书的事。”
“要是文书死了呢?”她问。
赵石柱一愣。
“战场上箭雨压过来,文书倒了,粮册烧了,你怎么办?”她盯着他,“你是百夫长,不是只管挥刀砍人的。你带的是命,不是牲口。”
赵石柱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刺。屋里静了一会儿,只有灯芯偶尔爆个轻响。
麦穗把炭笔递过去:“你写一遍。”
他没接。
“我……我没念过书。”他说。
“你认得数字。”她说,“你也识得‘粟’‘草’‘衣’这几个字。够用了。”
赵石柱还是不动。
麦穗没催,只是把笔放在他手边,转身去灶台倒了一碗温水,放回桌上。水汽往上浮,模糊了灯影。
过了半晌,赵石柱伸手抓起炭笔,像握刀那样攥紧。他俯身在陶片上写,笔尖划出沙沙声。第一笔歪斜,第二笔重了,第三笔又轻了。“粟”字写出来像个歪脖罐子,“百”字少了一横,“三”字像两根断柴并排。
他盯着那行字,脸慢慢涨红。
“重来。”麦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