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萧景琰枯竭的经脉中缓缓苏醒,带来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流,艰难地冲击着深入骨髓的阴寒与剧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旧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嘶鸣和淡淡的血腥气。他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唯有那双刚刚挣脱死亡阴影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锐利、清醒,如同淬炼过的星辰,穿透了病弱的躯壳,死死锁定在铺开的云州城防舆图之上。
“周帅……殉国了……”林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萧景琰的心上。“率亲卫营决死冲锋,摧毁狄兵前沿‘燃骨炮’阵地……身中三箭……力竭而亡……尸身……夺回,暂厝于忠烈祠……”
萧景琰搭在舆图边缘的手指猛地一颤,指尖瞬间失血般苍白。周振武那须发戟张、豪迈悲壮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飞狐峪壁垒上如山岳般的身影,帅帐中忧心忡忡的老帅,最后那一声“老臣在,飞狐峪便在”的誓言……尽数化为冰冷的绝望与刻骨的剧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嘴角却无法抑制地溢出一丝刺目的鲜红。
“陛下!”侍立一旁的赵冲和王天佑同时惊呼。
萧景琰猛地抬手,止住了他们。他用染血的手指死死按在舆图上云州城的位置,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目光扫过林岳,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那位……采药的暗影卫兄弟呢?”
林岳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代号‘山魈’,孤云山巅……为采‘赤阳龙血藤’,引动地火……左臂齐断,周身焦炭……携药坠崖……力竭……而亡。尸身已由赵统领带回,与周帅同厝忠烈祠。”
山魈……
那个在鹰嘴崖黑暗中无声清除狄兵暗哨、又在孤云山熔岩地狱中舍命一跃的身影……也化作了冰冷的石碑!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景琰!忠魂泣血,英灵长逝!为了他这条命,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多少忠勇之士埋骨黄沙!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的药味、血腥味和远方隐约传来的厮杀声,如同无数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悲痛都被强行压下,化作深不见底、燃烧着复仇烈焰的寒潭!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萧景琰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冰水中淬炼而出,“颉利……想要云州?想要朕的人头?那就让他——用血来填!”
他不再沉溺于悲伤,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舆图上被重点圈出的、代表北狄“燃骨炮”阵地的几个红叉:“林卿!详细说!那‘燃骨炮’!朕要知道它的一切!射程?威力?发射间隔?装填方式?弱点?!”
林岳精神一振,立刻上前,语速极快:“禀陛下!据周帅生前斥候冒死抵近观察及战后缴获部分残骸分析,此炮……”
“射程:远超我军床弩,约八百至一千步!其扭力机构异常强劲,非人力绞盘,似以巨量坚韧兽筋或混合金属簧片蓄力!”
“威力:陛下亲见!所投非石弹,乃特制粘稠燃剂,遇物即燃,水泼不灭,反助其势!粘附性极强,能蚀砖石!沾身则焚骨噬肉,凶残无比!一发即可造成巨大破坏与恐慌!”
“间隔:装填繁琐!需专用吊臂将沉重燃剂球装入臼膛,重新绞紧扭力臂耗时甚久!据观察,两轮齐射间隔至少一炷香!”
“防护:炮车周围必有重甲步兵巨盾阵防护,轻骑游弋,我军床弩、火油弹远程打击收效甚微!”
“弱点:其一,装填缓慢!其二,炮身庞大笨重,转向调校困难!其三,燃剂球本身……似惧剧烈碰撞或特定之物隔绝?”
“惧碰撞?惧隔绝?”萧景琰眼中寒光爆闪!前世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瞬间激活!那些在图书馆角落翻阅的冷兵器图鉴,那些关于古代战争纪录片中的画面,那些军事论坛上关于对抗希腊火、猛火油的推演……无数信息在超越时代的思维中疯狂碰撞、组合、推演!
燃烧弹!这分明是古代版的高效燃烧弹!其核心威胁在于难以扑灭的粘稠燃烧剂和巨大的心理威慑!
对付它的关键,不在摧毁炮车本身——那代价太大!而在于——隔绝与反制!
一个庞大而精密的作战方案,如同精密的齿轮,在萧景琰脑海中飞速成型!他猛地坐直身体,剧烈的动作牵扯伤口,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冷汗涔涔而下,但眼中的光芒却炽烈如火!
“传令!”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一!郭崇韬部,放弃所有外墙争夺!依托内城街巷、废墟,构筑‘蜂窝’纵深防御!以石垒、沙袋、浸湿泥浆的门板为壁垒,层层设卡!每一条街巷,每一处院落,都要成为狄兵的绞肉机!利用狭窄空间抵消其骑兵冲击优势!多布火油陷阱、绊索、钉板!组织神射手,专杀其军官及传令兵!告诉他们——朕,与他们同在!寸土必争!用狄狗的尸骨,为周帅和死难的弟兄们——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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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他目光转向林岳,锐利如刀,“‘孤雁’全力运转!不惜一切代价,摸清颉利中军大帐确切位置!摸清其后续‘燃骨炮’存放地点及运输路线!朕要——精确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