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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此人必已远遁,甚至可能潜逃出京投奔北狄。谁能想到,短短数日之后,竟在城外最肮脏、最无人问津的乱坟岗里,发现了他面目全非的尸首!
“杀人……灭口。”沈砚清缓缓抬起眼,眸中寒光一闪即逝,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冷意,“李元培,好狠的手段,好快的刀。”
这条线,断了!钱万贯一死,他与李元培之间最直接、最可能挖出实证的联系,便被这狠辣的一刀彻底斩断。死人是开不了口的,再多的猜测,也无法钉死一位当朝二品尚书。
“孙茂才、吴庸那边,审得如何了?”沈砚清问道,语气听不出波澜。
暗影卫沉声回答:“回大人,此二人极为顽固。初时矢口否认,坚称清白。待所有截获的密信、经手的异常账目、以及与其秘密联络的北狄暗桩口供铁证摆于面前,方知抵赖无用。现已承认身为北狄暗谍,负责传递情报、筹措经费。然……”暗影卫顿了顿,声音更冷,“无论何种手段,只肯认下自身之罪,对幕后指使者,尤其是李元培,绝口不提!只言‘不知’,‘从未见过’。”
“呵。”沈砚清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倒是硬得很。李元培这条老狗,御下倒是有些门道,能让这些爪牙在生死关头还如此‘忠心’。”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是吏部后园精心修剪的松柏,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森然的影子。指望孙、吴二人开口咬死李元培,短时间内看来希望渺茫。严刑拷打或许能撬开嘴,但面对李元培这样的人物,没有铁证,单凭两个阶下囚的口供,极易被其反咬一口,斥为攀诬构陷,甚至借此搅动朝局,反将一军。
不能等,更不能只寄希望于刑讯。
必须让李元培……自己动!自己露出破绽!
沈砚清的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淬火的针尖。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计划,如同无形的蛛网,在他脑海中飞速编织、成型。每一步,都需精确计算对手的反应;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致命的诱饵或陷阱。对手是浸淫官场数十载、狡诈如狐的李元培,容不得半分差错。
“传令。”沈砚清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孙茂才、吴庸二人,继续审!重点放在他们经手的、涉及工部尤其是李元培直属衙门的钱粮、物料、工程账目上,特别是那些看似合规却经不起反复推敲的‘损耗’、‘额外支出’。寻找一切可能的资金流向异常点!二,严密监控李元培府邸及工部衙门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其心腹长随、管家、以及工部营缮、虞衡两司的主事、员外郎。三……”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向那名暗影卫:“放出风去,就说……吏部奉旨核查历年京畿道河工、城防营造档案,尤其是……青州旧案相关卷宗,需调阅工部存档,以备查勘。态度要‘公事公办’,‘无意深究’,明白吗?”
“青州旧案?”暗影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绝对的服从,“属下明白!立刻去办!”
沈砚清微微颔首,挥了挥手。暗影卫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砚清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隽的脸上分割出明暗的界限。他知道,这张无形的网已经撒下。青州旧案,那是李元培早年仕途上唯一一个可能留下污点的尾巴,虽然早已被岁月和精心掩饰所覆盖,但足够敏感,足够让这只老狐狸……心弦紧绷!
接下来的日子,京都表面依旧维持着天子亲征、中枢勉力运转的平静。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博弈已然展开。
吏部“核查档案”的动作,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无法忽视的姿态启动了。几名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主事,拿着盖有吏部大印的公文,频繁出入工部存放历年工程档案的库房。他们的态度无可挑剔,查阅的范围似乎也很宽泛,但有意无意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份与“青州”沾边的卷宗被“顺便”调阅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
工部库房的胥吏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例行公事。但当吏部官员第三次“顺带”问起青州某段堤防的加固记录时,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通过工部内部隐秘的渠道,传递到了工部尚书李元培的耳中。
李府,书房。
李元培年过五旬,保养得宜,面皮白净,下颌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着,透着一股子世故圆滑的精明。他正执笔批阅着一份工部奏疏,听到心腹管家低声的禀报,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