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京都暗涌

一滴浓墨,在雪白的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污迹。

“青州……”李元培缓缓放下笔,拿起一旁的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墨渍。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变得幽深起来,如同古井深潭,窥不见底。“沈砚清……吏部……查河工城防,怎地就绕不开青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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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动作依旧沉稳,但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他端盏的手指,比平日握得更紧了几分。沈砚清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看似无心,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向他心底埋藏最深、最不愿触碰的那根刺。

二十年前,青州大水。他时任青州通判,负责督办一段关键河堤的加固。那笔数额巨大的河工银……以及后来堤坝的“意外”垮塌……虽然后来他用尽手段,上下打点,将所有痕迹抹得干干净净,甚至借此“悲愤请罪”的姿态,反而博得了刚直之名,为后来的升迁铺了路。但这件事,始终是他仕途上唯一一处可能致命的暗伤。

沈砚清为何突然旧事重提?是巧合?还是……他嗅到了什么?

李元培绝不相信这是巧合!沈砚清是谁?天子潜邸旧臣,心腹中的心腹,执掌吏部这个要害之地,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绩!他的一举一动,都必有深意!查档案?核查河工?这理由看似冠冕堂皇,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牵扯到青州,其用心,昭然若揭!

“好一招敲山震虎……”李元培心中冷笑,眼神愈发阴鸷。沈砚清这是想引蛇出洞,逼他自乱阵脚?还是……已经掌握了一些蛛丝马迹,故意打草惊蛇,等他惊慌之下露出更大的马脚?

他李元培能在诡谲的朝堂屹立数十年不倒,岂是浪得虚名?

“来人。”李元培的声音平静无波。

“老爷。”管家立刻躬身。

“传话给营缮司王主事,虞衡司张员外郎。”李元培放下茶盏,手指在光滑的桌面轻轻叩击,“吏部要查什么,让他们全力配合!库房钥匙尽数交出,所有卷宗,无论涉及何处,无论年代多久远,只要吏部有公文,一律准其查阅!不得有丝毫怠慢阻挠!告诉他们,态度要恭谨,要主动!沈尚书要看的,就是工部最重要的公务!”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垂首:“是,老爷!小的明白!”

李元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沈砚清想查?那就让他查!敞开了让他查!青州旧案的卷宗,当年早已被他“整理”过无数次,每一页纸都经得起推敲,所有的账目都天衣无缝。越是阻拦,越是显得心中有鬼。反之,他表现得越是坦荡,越是“问心无愧”,沈砚清这无凭无据的试探,就越显得刻意和无力。

他这一手以退为进,不仅化解了沈砚清第一波的试探,更反将一军,彰显了他李元培的“光明磊落”与对朝廷法度的尊重。若是沈砚清查不出什么,反而要落个无事生非、搅扰部务的名声。

然而,李元培脸上的那丝得意并未持续太久。当吏部官员真的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开始大规模、细致地调阅青州旧档,甚至开始核对一些极其细微、连他自己都快遗忘的物料清单和工役名册时,一丝极其隐晦的不安,如同毒藤的种子,悄然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扎下了根。

他太了解官场的手段了。沈砚清绝非莽撞之人。他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查,是真的毫无头绪下的莽撞试探?还是……他手中已经握住了什么自己尚未察觉的、足以致命的线索,此刻的“查档”只是明修栈道,掩盖其真正的暗度陈仓?

尤其想到钱万贯那具被弃于乱坟岗、面目全非的尸体……李元培的指尖微微发凉。孙茂才和吴庸还在沈砚清手里,如同两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火雷!那两个废物虽然嘴硬,但谁知道在暗影卫那些非人的手段下,能扛多久?万一……他们扛不住,吐露出哪怕一丝与自己相关的口风……再结合沈砚清此刻看似毫无收获、实则步步紧逼的“查档”……

书房内,烛火摇曳。李元培独自坐在阴影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里面闪烁着老狐狸般警惕而幽冷的光。沈砚清的棋,看似被他轻松化解,但棋盘上的硝烟,似乎才刚刚开始弥漫。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下来。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沈砚清……到底在谋划什么?他真正的杀招,又藏在哪里?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吹得檐角的风铎发出细碎而空洞的呜咽。京都的夜,暗流涌动,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