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恩的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土路时,风里的味道已先一步越过天际线,将铁砧城的气息蛮横地塞进鼻腔。那不是星叶部落外围萦绕的草木清香,也不是沿途荒野扬起的干燥尘土味,而是一种被千万次锻打的铁坯浸透了烟火气的厚重感。
灼热铁屑的刺痛感混着焦黑煤烟的呛味,还有铁匠们汗水蒸发后留下的咸涩,沉甸甸地压在鼻尖,仿佛一张由火与铁织就的无形巨网,正从前方那片灰黑色的城市轮廓中缓缓铺开。
“比想象中更……嘈杂。”艾莉娅抬手拢了拢被风掀起的银发,银发散落在肩头,尖尖的耳尖因那嘈杂声微微颤动。精灵族敏锐的听觉让她率先捕捉到了那片穿透风幕的声响。不是寻常市井的人声鼎沸,而是成千上万次铁锤撞击铁坯的闷响,像是无数面蒙着兽皮的战鼓在同时被重锤敲击,沉闷却带着撼动大地的共振,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发麻。她侧耳凝神听了片刻,精致的眉峰拧成了小疙瘩,“还有金属摩擦的尖啸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刮擦着耳膜。”
橡木扛着那根缠着深绿藤蔓的木杖,粗糙的手掌在空气中虚按了一下,掌心似乎能触到那股蒸腾的热浪,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是熔炉的风箱声,风叶转动时带着铁轴的吱呀;还有铁匠铺里打磨铁器的砂轮声,金刚砂磨过铁坯时才会有这种刺耳的锐响。这地方的‘生气’很特别,不是草木抽芽的蓬勃,是火与铁碰撞出来的灼热感,连风里都带着火星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鞋边沾着的星叶草籽,那些来时还挺着嫩绿芽尖的种子,在靠近铁砧城的途中,竟悄悄蜷缩起了嫩芽,连附着的泥土都泛着干燥的白。
林恩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父亲留下的旧怀表。指尖摩挲着怀表壳上磨得发亮的纹路,黄铜表壳在掌心沉甸甸的,内侧刻着的铁砧城地图早已被指腹磨得熟悉无比,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城门的位置都烂熟于心,但此刻亲眼所见的景象,依旧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片灰黑色轮廓终于褪去模糊,露出了铁砧城的真容。整座城像是用生铁浇筑而成,城墙是丈高的深褐色条石,表面布满了烟熏火燎的黑色痕迹,像是被岁月反复捶打的铁坯,坑洼处还凝结着暗红色的铁锈。城墙顶端没有常见的箭楼和垛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粗壮的烟柱在风里拧成麻花,盘旋着升向天空,将小半片云层都染成了灰黑色。
“看城门口!”橡木突然用木杖指向前方,杖身上的藤蔓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的喧嚣,轻轻颤动了一下。林恩和艾莉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铁砧城南门处早已排起了长龙,黑压压的人群里大多是背着行囊、提着铁匠工具的平民,还有几辆装载着铁矿石的牛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牛头上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城门两侧各站着两个凡躯级守卫,他们穿着锈迹斑斑的皮甲,甲片边缘已经卷起,腰间别着磨得发亮的弯刀,脸上带着不耐的神色,时不时用刀柄敲打几下排队的平民,刀柄上的铜环碰撞出刺耳的叮当声。
“动作快点!磨蹭什么!想在城门口过夜吗?”一个满脸胡茬的守卫对着队伍前端的少年吼道,那少年背着一块比他半个人还高的铁砧,铁砧上还沾着未清理的矿砂,沉重的重量压得他脊背佝偻。被守卫一吼,少年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背上的铁砧擦着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守卫却冷笑一声,抬脚踢了踢少年的小腿,“没用的废物,这点重量都扛不动,还想来铁砧城讨生活?不如滚回乡下种地!”
艾莉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怒意,银眸里像是淬了冰,刚要抬步上前,手腕却被林恩轻轻拉住。“别冲动,”林恩压低声音,指尖传来的温度让艾莉娅稍稍冷静,“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城里的规矩,不能暴露身份。”他飞快地扫了眼怀表,表盖内侧的地图边缘还留着父亲的笔迹,“父亲日记里说,铁砧城的守卫虽然都是凡躯级,但背后有贵族的魔力监察队撑腰,那些人手里有魔力检测仪,惹麻烦会很棘手。”
三人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挪动,林恩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周围。他发现守卫检查的重点很奇怪。他们对平民背上的铁匠锤、铁钳只是粗略扫一眼,甚至懒得伸手触碰,却会对每个人的行囊翻来覆去地搜查,尤其是那些穿着体面、看起来像是商人的人,连包裹的夹层都要拆开检查。“他们在找什么?”艾莉娅凑到林恩耳边小声问,气息拂过林恩的耳廓。林恩摇摇头,刚想开口,却听到旁边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平民在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还时不时警惕地瞥向守卫。
“听说了吗?昨天城西的老霍普铁匠铺被抄了,魔力监察队的人带着魔力犬过去的,把铺子翻了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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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老霍普不是就靠打些农具过活吗?犯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一块机械碎片!据说他在城外捡了个生锈的齿轮,偷偷藏起来想研究,结果被邻居举报了。贵族说那是‘禁忌之物’,平民碰了就是触犯律法,直接把人抓进了监察队的地牢,铺子也贴上了封条。”
“就一块破铁?至于这么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