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路人脸上:“但你的军旅生涯,表现可圈可点。射击考核次次满分,野外生存能在山里待上半个月,尤其是服从命令这一条,刻在你骨头里。”李伯顿了顿,指尖点了点桌面,“当年在训练营,暴雨天让你站在泥地里通宵岗哨,你浑身湿透得像只落汤鸡,也从没说过一个‘不’字,不是吗?”
这话像根针,精准刺破了路人所有的抗拒。他捏着文件的手猛地一颤,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当年的雨声,混着岗哨亭里“滴答”的时钟声。
确实,洪泽府那段军旅生涯,像把淬火的凿子,硬生生给了路人一个脱胎换骨的人生。那些在训练场上磨破的作训服、在哨所里数过的星子、在暴雨中扛过的枪,早成了刻在骨头上的印记——这也是他刚才犹豫的根由。此刻被李伯一语点破,所有辩驳都堵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他望着桌上的红文件,指尖在“甲种作战营”几个字上顿了顿,嘴角扯出抹无奈的笑,终是缓缓点了点头:“看来,这‘不情之令’,我是没法拒绝了。”
他抬眼看向李伯,眼神里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执拗,连声音都沉了沉:“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清楚——我只接任务,不受任何人节制。什么时候行动、怎么行动,得我说了算。要是有人想指手画脚,这活儿我宁可不干。”
李伯听完,眼睛都没眨一下,右手在桌面重重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砚台里的残墨都晃了晃。他笑得爽朗,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没问题!就依你!”往前探了探身,他眼里闪着精光,像看到了合心意的将才,“还有什么要求?索性一次说透,省得日后你小子又变卦,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实质性的要求暂时没有了。”路人长嘘一口气,胸口的郁结像是被这口气带了出去,肩膀也松垮了些。他揉了揉眉心,指腹蹭过额角的汗珠,想了想又补充道:“真有别的想法,等以后遇到了再说吧——我这人随性,不爱提前瞎琢磨。”
“给——”他话音刚落,李伯已经转身,动作快得像变戏法。只见他踮脚从身后红木书柜的最上层抽出个牛皮档案袋,袋子比前两个更厚实,边角却簇新,连麻绳都带着新打的毛刺,显然是刚备好的。他隔着书桌递过来,指尖在袋面上敲了敲,发出闷闷的声响:“这里面是张仕奇父子和那些倭国人近期的详细动向,连他们昨晚在码头仓库卸了几箱货都记着。”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甲种营的联络暗号和接头人信息,你先拿去看看,有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弄不清李伯真正的意图,路人心里憋着股莫名的火气,接过档案袋时指节都绷得发紧。他抬眼望着李伯,眉头拧成个疙瘩,语气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这又是什么?”他把袋子往桌面上一墩,粗糙的牛皮纸摩擦着光滑的楠木桌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您老办事怎么跟挤牙膏似的,一会儿一个档案袋?就不能痛快点,把该看的、该给的,一次全拿出来吗?这来回折腾,不嫌费事儿?”
李伯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抬手拍了拍自己斑白的额头。指腹蹭过稀疏的银发,带起几根细碎的白丝,他对着路人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憨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漾开的水波:“唉,人老了嘛,记性就跟筛子似的,孔比筛米的还大,漏得厉害。”他伸手指了指文件柜里那些贴着标签的卷宗,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喟叹,“只好把要办的事拆成一件一件,用袋子装着归置好,贴上纸条记着——不然啊,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让你这年轻人见笑了。”
路人没再多说,心里的火气被他这几句实在话浇下去不少。他依着性子将档案袋口朝下,往桌面上一抖。“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最显眼的是一本暗红色封皮的本子,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军徽和“初级战官证”几个字,那熟悉的触感和字体,让他指尖微微一麻,像触到了多年前的体温。旁边还躺着一张银灰色的银行卡,卡面比普通银行卡更厚实,角落印着个展翅的鹰徽,边缘泛着哑光的金属光泽,显然不是寻常银行发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