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嗡地一声炸开。有人摇头,有人叹气,也有人悄悄往石台边挪步,想看看那竹牒上写的什么字。
赵德没动。他站在原地,铜杖杵地,手却慢慢松了。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接过里正铜杖时,也是这样站着,听着郡守宣读任命。那时他觉得,这根杖是权,是责,是祖宗传下的铁规矩。可今天,他忽然觉得它轻了。
他抬眼看向麦穗。她已经站起身,把竹牒塞进鹿皮囊,正弯腰收拾散在石台上的陶片。左腕那根艾草绳在风里晃了一下,沾了点堆肥的灰。
阿禾走过来,低声问:“贴不贴?”
麦穗头也不抬:“贴。就贴在祠堂门口,和账本挨着。”
阿禾点头去了。没一会儿,一张新陶片被泥糊在墙上,上面是麦穗刚写的课表:初八讲堆肥,初九讲测温,初十讲土性分类。底下还加了一行小字:“助农女役,今日上岗。”
赵德看见那行字,没笑,也没走。他站在原地,把铜杖从右手换到左手,又换回来。最后,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炭笔,走到墙边,在陶片空白处,用力写下两个字:“该学。”
写完,他转身就走,铜杖点地的声音,比来时稳了许多。
麦穗没注意这些。她正蹲在晒谷场边,教那个赵王氏的侄女怎么画温度曲线。女人手还是抖,炭笔划歪了,她急得额头冒汗。
“别慌。”麦穗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重新画了一道,“一笔一笔来,记住了,土不会骗人,数也不会。”
女人点点头,咬着嘴唇,一笔一笔重新划。
远处,县令上了马,回头看了眼晒谷场。石台上,那块写着“助农女役”的竹牒被风吹得晃了一下,边缘擦过一块陶片,发出轻微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