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里正默许筑堤忙,夜敲陶磬报时急

灶台边的粥香还没散尽,麦穗正蹲在地上清点剩下的粗布袋,手指刚碰到湿漉漉的麻口,一个孩子连滚带爬地撞进空地。

“水!水漫上来了!河堤裂了!”

她猛地抬头,火光映着天边翻墨似的云,风已经带着雨星子抽人脸。阿禾从另一边冲过来,发髻散了一半,喘着说:“东田那边全泡了,缺口越冲越大。”

麦穗一把抓起靠在灶台边的火把,顺手将鹿皮囊往肩上一甩,炭笔还在囊口露着半截黑头。她没再说话,转身就往村外跑,泥脚印一路甩到河岸。

十多个妇人跟着她到了堤上,雨水砸得睁不开眼。河水浑黄,打着旋儿往缺口里灌,田埂已被撕开一道三尺多宽的口子,泥土不断塌陷。有人哆嗦着喊:“男人们都去修官道了,咱们……咱们怎么堵?”

“门板!”麦穗吼了一声,“谁家有厚被褥?麻袋也行!现在搬,还能抢时间!”

没人动。她也不等,自己先跳下水。冰凉的泥浆瞬间淹到腰,激流撞在腿上像撞墙。她咬牙站稳,背对着缺口,双臂张开:“来啊!拿门板顶我背后!快!”

阿禾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两个年轻妇人抬着一扇拆下来的门板蹚水过来。门板一抵住麦穗后背,水流立刻把她们三人往下游推。麦穗膝盖陷进泥里,硬是撑住没倒。

“填!拿土包往上堆!一层麻袋一层草!压紧了!”

有人递来湿透的棉被,裹着泥沙塞进门板和河底的缝隙。第一轮堵上去的东西眨眼就被冲走两层,但总算让水流慢了一瞬。麦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头看脚下——泥底松软,得打斜角垒,不然撑不过半个时辰。

“分三组!”她扯着嗓子喊,“两人扶板,三人运料,剩下轮换踩实!阿禾,你记时间,每刻钟换班,不准硬撑!”

阿禾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陶片,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一道。她知道麦穗的习惯:活要干,命也要留。

雨越下越密,火把在风雨中歪斜,照得河面一片晃动的红。妇人们浑身湿透,鞋底打滑,好几次差点栽进急流。可没人退。一个老妇人抱着麻袋摔了跤,爬起来继续往前蹭;有个小姑娘冻得嘴唇发紫,还死死攥着一捆稻草不肯撒手。

就在第二轮换班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当”。

众人一愣。

又是一声,“当——”。

那是陶磬的声音,从村头祠堂方向传来。

阿禾耳朵最灵,她忽然抬头:“是里正……他在敲磬。”

“当——”,第三声响起,缓慢而清晰。

麦穗站在水里,耳朵贴着风雨听那声音。秦地老规矩,陶磬一响,便是全村进入公事时刻。平日春耕秋收、修桥补路,都靠这声音定时辰。可眼下……是个女人在指挥。

第四声又来了:“卯时三刻。”